第六颗星辰亮起时，地面像被无形的手揉皱。
汐瑶还站在祭坛外缘，脚下的沙地开始起伏，如同水波荡开。她膝盖一软，差点跪倒，连忙撑住身旁一块残石。那石头表面布满裂纹，指尖触到的地方微微发烫。
她抬头看向回廊入口。
叶璃和谢无妄已经不见了身影，门内只剩下流转的紫光。可就在那一瞬，她听见了声音——不是从耳朵传入，而是直接撞进脑海的一道低鸣，像是某种古老的钟被敲响。
紧接着，空气开始震颤。
远处的沙丘突然塌陷，一道环形波纹自地下扩散而出，所过之处岩石碎裂、尘土腾空。这不是空间撕裂，也不是黑洞吞噬，而是一层层推进的能量潮，像海浪拍岸，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她咬牙站稳，双手按向地面。
掌心贴上沙粒的刹那，体内的水系灵力本能回应。但她知道，靠自己撑不了多久。珍珠已碎，本源受损，刚才那一击几乎耗尽了她能调动的所有力量。
可祭坛不能塌。
她闭眼，强行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将最后一点灵力注入地下。
沙地深处传来水声。
一条细流从干涸的地脉中升起，沿着裂缝蜿蜒前行，越聚越多，最终在祭坛周围形成一圈浮动的水带。水流不高，只到小腿位置，却始终不落，悬在半空缓缓旋转。
这是她能做到的极限。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从回廊出口冲出。
谢无妄单膝落地，右手撑地喘息。他的铠甲还在冒烟，右肩的裂纹比之前更深，皮肤下雷光断续闪烁，像是随时会熄灭的灯芯。
他抬头看了眼天空。
第六颗星已经完全亮起，颜色漆黑却泛着暗芒，悬在东方天际，与其他星辰形成新的排列。
“空间潮汐……”他低声说。
这不是攻击，是法则层面的震荡。每一次波动都会削弱结界根基，若不设防，整个祭坛会在三轮之内崩解。
他撑着雷锤站起来，脚步有些晃，但还是走向祭坛四角。
第一根雷桩插进东北方位的石基时，电弧顺着地面炸开，将涌来的能量波硬生生劈散。第二根落在东南，第三根西北，第四根西南。四道雷光升腾而起，在空中连成矩形电网，罩住整座祭坛。
但他没停下。
他走到电网边缘，将雷锤插入地面，双掌覆上锤柄，开始引导体内残存的雷能灌入阵列。
雷网开始稳定，可每承受一次潮汐冲击，电网就会剧烈抖动，连接处出现细微断裂。他知道，单靠雷阵撑不过五波。
必须有人接应。
他侧头看向北侧。
汐瑶正站在水带中央，双手浸在虚幻水流里，指尖泛白。她的发间饰品失去了光泽，长发被气流卷得凌乱，嘴唇毫无血色。
“还能加压吗？”他问。
她没回头，“现在就是最大输出。”
“再提一成。”他说，“我来扛反噬。”
她摇头，“你撑不住。”
“我不是在商量。”他声音冷下来，“你是屏障最后一环，不能断。我能撑。”
她终于转头看他一眼。
他的左眼雷纹石已经黯淡，右眼却亮得惊人，像是把所有生命力都点燃了塞进去。
她没再说什么，闭上眼，猛地将体内最后一丝灵力抽出。
水带骤然升高，化作环形浪潮，与雷网交汇的瞬间发出刺耳轰鸣。两股力量碰撞又融合，形成一层半透明的防护壁，将祭坛彻底包裹。
潮汐波撞上屏障，被弹开数丈远，沙地炸出深坑，但祭坛主体终于稳住。
谢无妄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丝。他单膝跪地，右手仍死死握着雷锤，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发白。
“够了。”他说，“先稳住就行。”
汐瑶站着没动，呼吸急促。她想收回手，却发现灵力枯竭后身体已经开始抽搐，连抬臂都困难。
就在这短暂的平静中，一道微弱的讯息穿过屏障，落在她意识深处。
她一怔。
那是叶璃的声音，不是通过空气传递，而是直接映入脑海——
“王冠有反应了。它指向一个方向。”
她勉强集中精神，“哪里？”
“归墟。”
汐瑶瞳孔猛地收缩。
归墟是她的族地，是人鱼一族世代守护的海眼所在。那里没有陆路可达，深埋于海底裂谷，外人根本找不到入口。
可现在，王冠投影出的位置，正是归墟海眼上方的坐标。
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回应，耳边忽然传来狼嚎般的警报声。
扭头望去，东方天际出现一道黑影。
起初只是地平线上的一点轮廓，很快变得清晰——一艘巨舰破空而来，通体由黑铁与冥雾交织而成，舰身布满扭曲符文，底部悬挂着断裂的锁链和残破的战旗。
那不是普通战船。
它是用五域战场上死去战士的兵器熔铸而成，每一寸甲板都渗着怨念，每一块铆钉都是亡魂凝结。
舰首站着一个人。
银发披散，左脸爬满紫色雷纹，右眼是一颗机械义眼，泛着幽绿光芒。他穿着紫黑色长袍，右手握着一柄骨刃，刀尖垂地，拖出长长的划痕。
汐瑶认出了他。
玄骸二长老，冥绝。
宗门叛徒，百年前被逐出主脉，从此销声匿迹。传闻他修炼禁术失败，走火入魔，却不知早已投靠冥渊。
而现在，他就站在敌舰之上，气息与冥渊同调，眼中再无半分人性。
她想喊，却发现嗓子干涩得发不出声。
谢无妄也看到了。
他慢慢站起身，抹掉嘴角的血，重新握住雷锤。铠甲上的电弧还在闪，虽然微弱，但没有熄灭。
“来了多少？”他问。
一名狼骑斥候从东侧疾奔而至，跃下坐骑单膝跪地，“七艘大型舰，十二艘巡游艇，主力集中在高空，尚未进入攻击范围。”
“他们在等。”谢无妄说。
“等什么？”
“等我们撑不住的时候。”他盯着那艘主舰，声音低沉，“他们不需要进攻，只要耗着。雷网会断，潮汐会枯，人会倒。等防线一破，里面的人就会被反噬之力撕碎。”
汐瑶终于找回声音，“叶璃还在里面。”
“我知道。”
“那你还不进去？”
“现在进去，等于放弃外面。”他看向她，“你退下，换人来守。”
“没人能替我。”她说，“只有我能连通潮汐之脉。”
“那就别废话。”他转身走向祭坛高台，“守住这圈屏障，别让它塌。”
她看着他的背影爬上石阶，站上最高点，雷锤高举，电弧再次汇聚。
雷网重新亮起，比之前更刺目。
汐瑶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尖还在颤抖，但她将双手重新浸入水流，哪怕只能多撑一刻。
远处，敌舰缓缓降低高度。
舰首的冥绝抬起左手，机械义眼射出一道光束，扫过祭坛防线。片刻后，他嘴角扬起，低声说了句什么。
下一秒，主舰两侧开启数十个炮口，黑雾凝聚成球，却没有发射。
只是蓄势待发。
谢无妄站在高台上，雷锤指向天空。
他知道这一波不会太久。
屏障外，风沙渐紧。
汐瑶看见自己的倒影映在水面上，脸色苍白如纸。她眨了眨眼，一滴水落下，砸在流动的光影上。
不是泪。
是汗混着血，从额角滑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