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妄撑着膝盖，从海水中站起。湿透的战甲贴在身上，每走一步都像拖着铁链。他左臂焦黑一片，指尖动一下就扯出裂口，血混着海水往下淌。右眼视线模糊，有温热液体顺着脸颊滑落。
他抬头看向荒滩尽头。
叶璃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雾里。她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
他握紧雷锤，指节发白。锤身上的电弧微弱地跳动，像是随时会熄。他知道她又要一个人往前冲，可他也知道拦不住。
他只能跟上。
脚踩上礁石时，地面传来震动。不是海浪，也不是风。是蹄声，密集而整齐，从山道两侧压来。
他站定，抬眼看去。
数十名追兵骑着疾风狼从高坡上俯冲而下。那些狼体型比寻常大了一倍，背脊隆起如刀锋，双眼泛着血红。它们的速度极快，落地时不发出一点杂音，只有爪子划过岩石的刮擦声。
追兵手持骨矛，目标明确——正是他刚才站立的位置。
谢无妄没动。他闭上右眼，将全部感知集中在左眼的雷纹石上。那石头原本黯淡无光，此刻却微微震颤起来。
他察觉到了不对。
这些狼的步伐完全一致，呼吸节奏相同，连肌肉收缩的时间都分毫不差。这不是训练能做到的。更奇怪的是，每匹狼额心都有细小的黑线渗出，像烟又不像烟，在空中短暂盘旋后又被风吹散。
他睁眼，低声自语：“控兽术。”
冥渊的手法他见过一次。百年前宗门典籍里记载过，用混沌之力烙印生灵神识，强行改写本能。一旦成功，宿主就成了行尸走肉，连痛觉都会被屏蔽。
但这群狼还有挣扎的痕迹。它们的眼球在转动，偶尔抽搐，说明控制尚未彻底稳固。
还有机会。
他抬起右手，雷锤轻震。一道极细的雷链从锤尖射出，快得看不见轨迹，直刺最前方那匹狼的颅骨缝隙。
雷光钻入脑内，狼猛地仰头嘶吼，四肢剧烈抽动。追兵死死抓住缰绳，怒吼：“镇压！快镇压！”
可命令还没传开，那狼已调转方向，一口咬断骑士喉咙。
鲜血喷洒而出。
紧接着，第二道雷链飞出，命中旁边一匹狼。第三道、第四道……每一击都不致命，只将微弱雷脉注入对方识海，扰乱冥渊烙印的信号频率。
连锁反应开始了。
被控制的狼群开始躁动。有的原地打转，有的互相撕咬，还有一匹直接跃下悬崖，摔成一团血雾。追兵阵型瞬间崩溃，有人试图勒令撤退，却被失控的坐骑掀翻在地，转眼就被同伴踩进碎石里。
谢无妄一步步向前走。
他的步伐不快，但每一步落下，地面都会闪过一道电痕。雷锤拄在地上，电流顺着岩层蔓延，像蛛网般覆盖整条山道。
最后几匹狼也脱离了控制。其中一匹转身扑向主人，利齿贯穿胸膛。它站在尸体上仰天长啸，声音中带着解脱般的颤抖。
剩下的追兵全都僵住。
他们看着这个浑身是伤的男人，一步步走到他们面前。他的右眼流着血，嘴角却扬起一丝冷笑。
“回去告诉冥绝。”他说，“他的狗，我驯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最后一匹狼倒在地上，抽搐两下，不动了。它的瞳孔恢复了正常颜色，不再是血红，而是灰褐色，像普通的野兽。
追兵没人敢动。
他们知道这一战输了。不只是输在力量，更是输在手段上。他们带来的不是武器，是活生生的性命。可这个人，硬是把这些命从敌人手里抢了回来。
一人扔下骨矛，转身就跑。其他人立刻跟上，四散奔逃。
谢无妄没追。
他站在原地，喘了口气。伤口火辣辣地疼，尤其是左臂，整条胳膊几乎失去知觉。但他不能停。他知道这些人只是先锋，后面一定还有更多埋伏。
他抬头望向山路深处。
雾气越来越浓，前方看不清三步之外。但他能感觉到，空气中有种低频震动，像是某种大型生物在地下移动。这地方不适合久留。
他拔起雷锤，正要迈步，忽然察觉脚下异样。
地面温度变了。不是冷，也不是热，而是有种粘稠感，像踩在刚凝固的油脂上。他低头看去，发现岩缝间渗出黑色液体，正缓缓流向低处。
他蹲下身，用指尖沾了一点。
触感滑腻，带着轻微麻痹感。这不是血，也不是油。他曾在冥渊裂隙边缘见过类似的东西，那是混沌能量外泄后的残留物。
有人在这里做过仪式。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四周。山壁上有划痕，很深，呈螺旋状排列，和普通野兽抓挠完全不同。再往前几步，一块碎石下压着半截布条，颜色是夜昙族常用的霜白色。
他心头一沉。
这不是偶然相遇的围剿。这是设好的局。有人故意引他们分开，然后逐个击破。
他必须尽快找到叶璃。
他沿着山路继续前进，速度比刚才快了些。雷锤始终握在手中，电弧时不时闪一下，驱散靠近的阴冷气息。
走了约莫半刻钟，他听见前方有水声。
不是海浪，是溪流。清澈的水流从岩壁裂缝中涌出，汇成一条小河，横穿山路。水面上漂着几片枯叶，缓慢旋转。
他停下脚步。
太安静了。
这种地方不该只有水声。没有鸟叫，没有虫鸣，连风都停了。他盯着水面，发现倒影里的自己右眼颜色变了——不再是深紫，而是泛着淡淡的青灰。
他立刻意识到不对。
这不是真实世界。
幻境来了。
他没有慌。经历过冥渊裂隙的人，对这类手段早有防备。他闭上双眼，靠雷纹石感应周围能量波动。果然，在上游十步远的地方，有一团异常集中的气场，像是被人刻意藏起来的阵眼。
他抬手，雷链无声射出。
“啪”的一声，水花炸起。那团气场应声破裂，像玻璃一样碎成无数光点。水面恢复平静，倒影也变回正常。
幻境解除。
他睁开眼，正要继续走，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低吼。
回头一看，一头疾风狼站在五步外。它体型巨大，毛色漆黑，双眼却是正常的琥珀色。它没有攻击姿态，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嘴里叼着一块金属牌。
谢无妄皱眉。
那牌子他认得。是玄骸巡逻队的身份铭牌，编号属于一个半月前失踪的弟子。
狼慢慢走近，把牌子放在地上，然后退后两步，伏下前肢，像是在等待指令。
谢无妄盯着它看了很久。
这头狼没有被控制，也没有敌意。它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可能——是苍牙的人。
他弯腰捡起牌子，翻过来一看，背面刻着一行小字：“护镖路线变更，夜渡幽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