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散去后，冰窟重归死寂。
水珠从融化的冰壁滴落，砸在石面上发出轻响。叶璃闭着眼，掌心还贴着腰间的月牙魂器，体内那股热流尚未平息。她的呼吸很稳，不像十年前那样急促失控。血脉深处的罗盘安静下来，但指针仍固执地指向北方。
她知道那不是错觉。
门边寒气涌动，苍寒站在原地未动，右手紧握寒玉杖。他没有离开，也没有再下令加固封印。刚才那一声狼啸来自山外护族灵兽，不是攻击信号，而是天地异变引发的共鸣。全族生灵皆有所感，这意味着波动已超出霜崖结界能遮蔽的范围。
“你还在坚持那个方向？”他的声音低沉，“北方？”
叶璃睁开眼，赤金瞳孔映着微光。她没回答，只是抬起手，让幽蓝火焰自指尖燃起，顺着手臂缓缓游走。皮肤表面浮现出淡红纹路，像被火舌轻舔过，却不溃烂，也不扩散。这是狐火命格的外显痕迹，以往每次出现都伴随失控前兆，但现在，它随着她的意志流转。
“我能控它。”她说，“比你们教的更快。”
苍寒盯着那火焰，眼神微动。十年来他亲自传授控火心法，每一页秘典都是亲手抄录。他知道这具身体承受了多少反噬之痛，也见过她在冰窟中独自打坐整夜，冷汗浸透衣衫却不出一声。可正因如此，他更不敢轻易松口。
“九星连珠只剩百日。”他忽然开口，“冥渊会借天象破封，届时第一目标就是你体内的火种。它要的是初代心火，不是残焰，是你活着的心脏。”
叶璃站起身，劲装下摆扫过地面。她一步步走向门前，直到距离苍寒三步远才停下。
“所以你们锁我十年，就是为了等它来抢？”她冷笑，“与其把我关在这里当祭品，不如教会我怎么用这力量。”
话音未落，她猛地扯开左襟，露出心口位置——一道暗红色纹路盘踞皮肉之间，形如燃烧的图腾，边缘微微发烫。那是狐火命格的核心印记，平时隐于体内，此刻却被主动催出。
“这火烧邪祟，不烧人。你们怕我毁了霜崖，可真正想毁这里的，是躲在暗处的那些东西。”她盯着苍寒，“你们教我读秘典，练古技，却从不让我试炼。现在外面变了，你还想把我留在这里等死？”
苍寒沉默。杖尖垂落的冰晶凝在半空，迟迟未落。
他知道她说得对。护山兽的预警不会无端响起，五域共感的异象百年难遇。若真有封印松动，单靠族内探子根本无法深入极北之地。而叶璃的感应……确实从未出过错。
但他不能冒险。
三百族人安居于此，靠的就是结界与封锁。一旦放她出去，万一引回冥渊气息，整个族群将万劫不复。
就在这时，远处又传来一声低鸣，比先前更沉，像是某种古老阵法正在自行震颤。苍寒眉头一皱，转身望向窟顶。那里有一块嵌入冰层的星纹石，平日无光，此刻竟泛起微弱青晕。
这是浮岳传讯的标记。
他抬手一招，石片脱落，化作一道薄卷落入掌心。展开仅片刻，脸色骤然转冷。
叶璃看见他指节收紧，纸角几乎撕裂。
“浮岳祭司送来的。”苍寒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契约地图。标记了五域残片可能藏匿的位置。”
他说完，手腕一甩，卷轴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叶璃脚边。
她低头看去。羊皮质地，边缘焦黑，上面画着断裂山脉与交错河流，几个红点分散各处，其中一个在东南，其余零落西北与中部荒原。没有文字注解，只有符文环绕。
她弯腰拾起，指尖刚触到卷面，体内罗盘忽地轻震一下——指针原本直指北方，此刻竟微微偏转，朝向东南方某一点。
她不动声色，将地图攥紧。
“你要我去？”她问。
“我不放你。”苍寒盯着她，“但我给你一次机会。查清北方异动来源，带回确切消息。不准擅自行动，不准接触外族核心势力，更不准暴露心火状态。”
他顿了顿，语气转寒：“你若逃，或与敌勾结，我即刻发动血契咒术。三百条命，随你陪葬。”
叶璃抬头看他。这个男人囚了她十年，教她本事，也断她出路。他曾说她是灾星，可在她每一次濒临暴走时，又是他亲自布阵压制，甚至不惜损耗修为替她镇压经脉灼伤。
她不信他完全无情。
但她更清楚，这一趟不是恩赐，是逼迫。
“我不需要逃。”她把地图塞进怀中，贴着胸口收好，“我要的是回来的时候，霜崖还在。”
苍寒没说话。他转身走向门口，寒玉杖轻点地面，冻结的石门再次加厚一层。冰层蔓延至顶部，彻底封死出口。风雪在外呼啸，洞内只剩下两人对峙的气息。
“百日内必须归。”他背对着她说，“九星连珠之时，若你未返，结界将闭，永不再开。”
脚步声渐远，最终消失在通道尽头。
叶璃站在原地，手按在胸前，隔着衣物感受那张地图的轮廓。罗盘仍在跳动，东南方向的牵引越来越清晰，和北方的呼唤并存，仿佛两股力量在拉扯。
她不知道浮岳祭司为何此时送来这张图，也不知道那东南一点意味着什么。但她明白，苍寒已经动摇。他给了任务，等于默认她有能力独立行动。
窗外风雪未停。
她走回中央石台，盘膝坐下，闭目调息。火焰在体内缓缓循环，沿着经脉运行一周后沉入丹田。她尝试引导罗盘回应地图上的红点，刚集中意识，东南方的指针突然剧烈一颤。
同一瞬，胸口命格纹路发烫，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拉了一下。
她睁眼，呼吸微滞。
不是幻觉。
有人，或者有什么东西，正在通过契约残片与她产生联系。不是召唤，也不是威胁，而是一种……牵引。
她抬起手，看着掌心残留的火痕慢慢褪去。
时间不多了。
她必须弄清楚，谁在东南等着她。
外面雷声未再响起，但空气中有种压抑的躁动感，像是风暴来临前的静默。她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魂器边缘，金属表面有些许温热，像是即将被点燃。
忽然，一阵极轻微的震动从怀中传出。
地图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