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短暂的、危险的“同频共振”,如同在即将崩塌的悬崖边架起了一道纤细的钢丝。它暂时缓解了两人“场”之间的致命干扰,为慕容云的解析争取到了一线生机,但也让林逸和慕容云都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他们之间,不存在任何坚实的信任基础。
这共识是脆弱的,是建立在流沙之上的。
他们刚刚经历了认知核爆般的冲击,确认了彼此是世上唯一的“同类”,是马赛克AI警告中需要“小心”的“镜子”。震惊与探寻的余波尚未平息,对彼此能力本质的忌惮与评估才刚刚开始。他们像是两个在黑暗森林中突然照面的猎人,手中都握着能轻易毁灭对方的未知武器,此刻却因为共同遭遇的、更强大的猛兽围攻,不得不暂时将枪口转向同一方向。
没有誓言,没有承诺,甚至没有一个眼神的交换(在意识层面也无需)。仅仅是在极短的意念交流中,基于最冷酷的理性计算,达成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临时协议:
先活下去。其他的,出去再说。
这协议脆弱得不堪一击。任何一方只要稍微动念,都可能在关键时刻做出利己的选择,甚至利用这“同频”状态反制对方。林逸无法确定慕容云在解析核心时是否会暗中做手脚,慕容云也同样无法保证林逸不会在压力达到极限时,为了自保而提前解除时停,将他独自抛入毁灭的洪流。
信任?那太奢侈了。在这片由数据和权限构成的冰冷世界里,尤其是在他们这种超越了常规规则的存在之间,信任更像是一种致命的弱点。
此刻维系着他们协同的,不是情感,不是道义,而是共同的生存需求,以及一种对彼此能力价值的冷酷评估。
林逸需要慕容云那精准的规则感知与解析能力,去找到核心内部的生路。
慕容云需要林逸那强大的时停领域,为他创造解析所必须的、相对稳定的(尽管仍在崩溃边缘)环境。
他们是彼此唯一的工具,也是彼此最大的威胁。
“核心外部屏障已穿透百分之七十……结构比预想复杂……掺杂了大量冗余的悲伤记忆数据,形成逻辑迷障……” 慕容云的意念传来,带着高度专注下的紧绷,依旧冷静,但语速明显加快。他正在与时间赛跑,与空间崩溃的趋势赛跑,也与林逸可能先一步崩溃的精神力赛跑。
林逸没有回应,他全部的精力都用于维持那共鸣状态下的时停领域。意识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既要精准控制着自身“静止”权能的输出,又要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与慕容云“高速迭代”频率的微妙同步。任何一丝分神,都可能导致共振失衡,领域崩溃。
他能“看到”,在慕容云的规则探针作用下,那颗暗红色的“回响核心”外部,那由无数数据亡灵哀嚎构成的混乱屏障,正在被一点点地、极其艰难地剥离、解析。如同在沸腾的岩浆中,寻找一条通往内部冷却岩层的路径。
同时,他也无比清晰地“感觉”到,周围被冻结的毁灭性能量,因为两人“同频”带来的短暂稳定,其内部积累的压力反而变得更加恐怖!那凝固的纯白光芒边缘,开始出现细微的、如同瓷器冰裂般的纹路;那些僵立的数据怪物,它们扭曲的形体内部,能量核心正发出越来越刺目的、不稳定的光芒;整个空间碎片的结构,崩裂的“咔嚓”声虽然被时停延缓,但那趋势如同雪崩前的预兆,无可阻挡。
这是一个悖论!他们的协同暂时稳定了领域,却也加速了领域内部毁灭能量的积累!就像用一个更坚固的盖子盖住了即将爆炸的高压锅,锅内的压力只会攀升得更快!
“不行!速度不够!” 林逸的意念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焦躁传递过去。他的精神力如同即将见底的水池,水面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空间结构撑不到你完全解析!”
慕容云的意念沉默了一瞬,显然也感知到了这致命的矛盾。随即,他的回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断:
“改变策略!放弃完全解析屏障!集中力量,强行冲击我标记的‘奇点’坐标!风险……未知!”
一道清晰的、代表着核心内部那个相对稳定“奇点”位置的数据坐标,瞬间出现在林逸的【先驱者】视野中。那就像风暴眼中唯一平静的点,但强行冲击它,可能引发核心的彻底爆发,也可能……打开一条生路。
这是赌博!用两人最后的生存机会进行赌博!
没有时间争论,没有时间评估。
“同意!” 林逸的意念斩钉截铁。
脆弱的信任,在此刻体现为对彼此专业判断的临时采纳。林逸相信慕容云对规则结构的判断,慕容云相信林逸能维持住这最后一击所需的、极其短暂的稳定窗口。
下一刻,慕容云收回了所有分散的规则探针,将全部感知力凝聚成一道极其尖锐的、无形的“钻头”,瞄准了那个坐标!
而林逸,则咬紧牙关(如果意识体有牙关的话),将残余的精神力疯狂压榨出来,不再追求领域的广阔与稳定,而是将所有的“静止”力量,如同聚焦的阳光,浓缩在慕容云那道“钻头”的前端,为其创造一个绝对稳定、绝对凝固的“发射轨道”!
“同频”状态被推向了极致!两面“镜子”的映照,不再是为了相互看清,而是为了将所有的光芒汇聚于一点,进行最后一搏!
“三!”
“二!”
“一!”
没有倒计时,但两人的意识在极限压力下达到了惊人的同步!
慕容云的规则“钻头”,沿着林逸用“静止”权能构筑的无形轨道,如同离弦之箭,撕裂了尚未完全解析的混乱屏障,悍然撞向了那个代表未知的“奇点”坐标!
轰!!!!!!!!!
无法形容的巨响,并非通过听觉,而是直接作用于存在本质的剧烈震荡!
时停领域,在这一刻,如同被砸碎的玻璃,轰然破裂!
时间恢复流动!
空间恢复崩溃!
毁灭的能量如同脱缰的洪荒巨兽,咆哮着、奔涌着,瞬间吞噬了一切!
但在那毁灭的洪流彻底淹没意识的最后一刹那,林逸和慕容云都清晰地“看”到——被慕容云规则钻头命中的“奇点”坐标处,并未爆发,而是……向内坍缩!形成了一个微小的、旋转着的、散发着奇异吸力的……数据旋涡!
那旋涡之后,不再是这片崩溃的服务器碎片,而是……一片截然不同的、散发着微弱秩序波动的……黑暗!
生路?!
两人残存的意识,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不顾一切地、被动地被那刚刚形成的、极不稳定的数据旋涡,吞噬了进去……
脆弱的信任,带领他们完成了一次致命的赌博。
而赌博的结果,即将在那片未知的黑暗之中,揭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