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父亲的字条
钥匙插进锁孔时,林辰的手在抖。金属碰撞的轻响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像在敲打着某种悬而未决的命运。门刚推开条缝,就听见母亲压抑的哭声,像被揉皱的纸,在空气里簌簌作响。
客厅的灯没开,只有窗外透进的天光,在地板上投下道歪斜的光带。母亲瘫坐在沙发上,背脊佝偻得像株被暴雨压弯的稻穗,手里紧紧捏着张字条,指缝间露出的字迹,林辰一眼就认出是父亲的。
他走过去,蹲在母亲面前,才发现她的脚边散落着棋盘上的棋子。黑色的玛瑙棋子滚到墙角,白色的云子沾着茶渍,像父亲常说的乱了套的世道。
辰娃......母亲把字条递过来,指尖冰凉,你爸被他们......话没说完,又被哭声噎住。
林辰展开字条,粗糙的稿纸上,父亲的笔迹比平时抖得厉害,却依旧笔锋刚劲:辰儿,别管我,做你该做的。七个字的末尾,墨汁晕开了小小的团,像滴未干的泪。他想起小时候,父亲教他写毛笔字,总说字如其人,笔挺则人正。
茶几上的玻璃杯倒在一边,水渍漫过散落的棋子,在桌面上蜿蜒成细小的河。林辰的目光扫过客厅——父亲常坐的藤椅还保持着有人的弧度,椅背上搭着他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领口磨出的毛边在风里轻轻晃动。
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尖锐的铃声像根针,刺破了房间里的死寂。屏幕上跳动着周志国三个字,林辰盯着那串号码,指腹的温度被手机外壳吸走,凉得像冰。
林市长,到家了?周志国的声音带着虚伪的关切,背景里传来父亲熟悉的咳嗽声,一声接一声,像钝刀子在割林辰的心,令尊身体硬朗得很,就是念叨着家里的棋盘......
你想怎么样?林辰的声音很沉,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很简单。周志国笑了,笑声里的得意像淬了毒的针,祠堂那几位老人家,我也到了,都在老地方等着呢。你把证据交出来,咱们两清,你父亲,还有那些村民,都能平平安安回家。
林辰握着字条的手猛地收紧,纸页的边缘硌进掌心,留下几道浅浅的印子。他突然想起小时候,自己输了棋就耍赖,把棋子扔得满地都是。父亲从不生气,只是蹲下来,一颗一颗捡起来,说:辰儿,落子无悔才是棋手,输了就认,认了再赢回来。
地址。林辰吐出两个字。
化肥厂的旧仓库,你熟。周志国的声音压低了,带着股阴狠,别耍花样,我知道你跟省里的人有联系。一个人来,不然......
电话那头传来父亲一声闷哼,像是被人推了一把。林辰的心脏骤然缩紧,像被只无形的手攥住了。我知道了。他挂断电话,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母亲突然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辰娃,别去......咱们不查了,妈只要你爸平平安安的......
林辰反手握住母亲的手,她的掌心全是冷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妈,相信我。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爷爷当年护着村民,爸现在护着我,我不能让他们的骨头白硬。
他走进书房,打开保险柜。里面除了那个存有录音和视频的U盘,还有爷爷留下的柴刀,木柄上的包浆在昏暗中泛着温润的光。林辰把U盘放进贴身的口袋,又拿起柴刀,刀身的寒气透过布料渗进来,像种冷静的提醒。
出门时,他瞥见鞋柜上摆着父亲的老布鞋,黑色灯芯绒的鞋面被擦得锃亮,鞋口的松紧带已经松了,是母亲昨天刚缝过的。林辰鬼使神差地拿起一只,鞋窠里掉出个东西——是本红色的存折,塑料封皮已经被磨得发白。
翻开存折,最后一笔存款是上个月存的,三千块,备注栏里写着辰儿应急。存折里还夹着张纸条,是父亲的笔迹,只有一句话:钱不重要,骨头不能软。
林辰的鼻子突然一酸,眼眶热得发胀。他把存折塞回鞋里,仿佛这样就能把父亲的嘱托揣在脚下,一步一步走得更稳。
妈,锁好门,别给任何人开门,等我电话。林辰抱了抱母亲,她的肩膀在发抖,却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楼道里的声控灯依旧坏着,林辰摸黑下楼,每一步都踩得很实。柴刀在腰后轻轻晃动,像爷爷在身后推着他走。走到单元门口,他抬头看了眼自家的窗户,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却仿佛能看见母亲站在窗前的身影,像株守望的芦苇。
车子驶离小区时,林辰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条匿名短信,只有一个地址:
城郊废弃别墅,周志国的地下室,有你要的东西。
林辰猛地踩下刹车,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刺耳。他盯着那条短信,心里翻起惊涛骇浪——发信人是谁?是周志国设的圈套,还是......
他想起陈阳笔记本里的话:敌人的敌人,有时候是朋友,但也可能是更狠的敌人。
后视镜里,家的方向越来越远,像个温暖的港湾,却被风暴隔在了身后。林辰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着,脑子里飞速盘算着——去化肥厂仓库,直面周志国,用证据换人质,这是最稳妥的办法,却可能让所有努力功亏一篑;去那个地下室,未知的危险像深渊,但也许......能找到反败为胜的关键。
父亲的字条仿佛还在掌心发烫,做你该做的——什么才是该做的?是顾全眼前的亲人,还是守住心里的公道?
车窗外的天光渐渐亮了,晨雾在路面上弥漫开来,像层模糊的纱。林辰深吸一口气,猛地打方向盘,车子调转方向,朝着城郊的方向驶去。
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但他知道,有些路,哪怕布满陷阱,也必须走下去。就像父亲说的,乱棋也得下完,落子,就不能悔。
柴刀在腰后轻轻贴着脊椎,带来种隐秘的力量。林辰握紧方向盘,指节泛白,目光穿透晨雾,望向远方模糊的轮廓——那里,藏着周志国的地下室,也藏着这场较量的最终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