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丁小光押回交道口派出所时,所里其他民警都愣住了。这大过节的,好几年没见过铐回来人还要堵着嘴的了,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纠纷,肯定是捅了大篓子。再一看,跟着回来的还有分局机关办公室的黄强黄干事,众人心里更是一凛,连忙上前帮忙,但谁也不敢多打听具体情况。
“怎么了这是?”民警小汪接过吴鹏递来的材料,压低声音问。
吴鹏朝审讯室努努嘴:“别提了,差点捅破天。要不是李哥和黄干事反应快,咱们这会儿都该写检查了。”
“这么严重?”
“想国庆节去广场闹事,你说严重不严重?”
小汪倒吸一口凉气,不再多问,快步走向审讯室帮忙。
把丁小光暂时铐在审讯室的暖气管上(嘴里还塞着),黄强主动找到陈所长和何指导员,简单明了地汇报了情况。他重点强调了丁小光如何到前妻家里无理勒索、胡搅蛮缠,最后竟然威胁要去天安门广场“喊冤闹事”,企图在国庆期间制造影响,他们这才果断采取措施将其控制。
陈所长和何指导员一听,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国庆安保是当前头等大事,全局上下付出了多少努力?”何指导员声音很冷,“这家伙居然想在这种时候去广场搞事情?这不仅仅是挑衅公安机关,简直是想要把市局、分局所有民警这段时间不分昼夜的努力全都给毁了!”
“妈的!找死!”陈所长气得一拍桌子,茶杯都震得跳了起来,“我们二十来号人连轴转半个月,就为保这几天平安,他倒好,想给咱们上眼药?”
他二话不说,起身就冲进了审讯室。何指导员也阴沉着脸跟了进去。
只见陈所长走到被铐着、嘴里塞着破布、一脸惊恐的丁小光面前,二话不说,抬脚就朝着他大腿外侧狠狠踹了一脚!
“呜——!”丁小光痛得闷哼一声,身体蜷缩起来,眼泪鼻涕一下子就出来了。
“王八蛋!想害死我们是吧?啊?!”陈所长指着他的鼻子,怒不可遏,“国庆节,全国人民欢庆的日子,你想去广场闹事?你安的什么心?!想把我们所有兄弟的饭碗都砸了是吧?!”
何指导员也冷着脸道:“黄干事,情况我们清楚了。这个人,思想极端,行为恶劣,公然威胁要在重大节日期间制造事端,破坏社会稳定,已经超出了普通家庭纠纷的范畴。这个事,我们派出所会依法严肃处理,妥善处置。你放心。”
“何指说得对。”陈所长接过话头,声音里压着火,“现在是什么时候?全国人民都盯着北京,盯着天安门!你这时候想搞名堂,那就是跟全国人民过不去!”
丁小光嘴里塞着破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眼神里满是恐惧和哀求。
黄强点点头:“麻烦陈所、何指了。主要是他那些话……太出格,也太不是时候了。我和我媳妇还有大舅子他们本来是想好好协商一下,谁知道他越说越离谱,最后竟放出这种狠话。我们也是没办法,只能先控制住。”
“我们知道轻重。”陈志刚挥挥手,脸色依旧铁青,“你先回去忙吧,这边交给我们。保证‘教育’得他明明白白,以后再也不敢动这种歪心思!”
黄强又和李成钢、吴鹏打了声招呼,这才带着依旧气呼呼的何雨水离开了派出所。他知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丁小光,接下来在交道口派出所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
等黄强走后,陈所长把老胡叫了过来,指着审讯室:“老胡,本来这个警是你该出的,成钢帮你办了。现在这个二货,交给你审。把前因后果,特别是他那些混账话,怎么想的,有没有同伙,都给我问清楚!”他压低声音,补充道,“注意方式方法,别留太多痕迹。用成钢上次说的那招,明白吗?”
老胡是所里的老民警了,这方面经验丰富,立刻会意,点了点头:“明白,陈所。您放心,保管让他‘印象深刻’,又‘干干净净’。这种人我见多了,在村里横惯了,以为到了四九城还能由着他性子来。”
陈所长又找到正在外面抽烟的李成钢,递了根烟过去,两人点上。陈所长深吸一口,眉头紧锁:“成钢,你说这家伙……怎么弄才好?按说,他那些话虽然混账,但毕竟还没真去干,够不上立刻抓去判。可要是就这么放了……”他摇摇头,“我这心里不踏实啊!万一这混蛋出去喝了二两猫尿,真跑到广场去胡说八道,哪怕就喊一嗓子,咱们这身皮都得被扒了!乐子可就太大了!”
李成钢吐出一口烟圈,思索片刻,说道:“陈所,这事其实也不难。人,咱们先扣在所里,严格控制,不能让他出去。然后,立刻把情况,特别是他威胁要去广场闹事的言论和行为,写成详细报告,向分局值班领导汇报。建议由分局出面,以‘有危害国庆安全稳定嫌疑’为由,正式发函——最好是加急电报——给这个丁小光户籍所在地的县革委会或者公安局,把情况通报过去,要求他们立即派员来京,将此人押解回原籍,由当地有关部门加强教育管理。这样一来,既消除了眼前的隐患,程序上也走得通,责任也移交出去了。”
陈所长听完,眼睛一亮,用力拍了拍李成钢的肩膀:“好主意!成钢,还是你脑子转得快!这样好!既解决了问题,又符合程序!我这就去给今天值班的韩副局长打电话!还好你们今天处理果断,要是真让这厮跑出去瞎嚷嚷,后果不堪设想!”
李成钢笑了笑:“也有可能他就是一时冲动,嘴硬吓唬人。但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咱们担不起这个风险。再说了,就冲他今天那副德行,也该让他长长记性。”
陈所长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没错!现在人是铐起来了,估计也折腾不起什么风浪。我已经让老胡去给他‘上上思想政治课’了,让他好好清醒清醒,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打死也不能说!”
两人又商量了几句细节,陈所长便匆匆去打电话请示汇报了。李成钢站在派出所的小院里,看着国庆日依旧湛蓝的天空,心里却清楚,在这祥和喜庆的表面之下,维护稳定的弦,一刻也不能放松。
过了一会儿,吴鹏悄悄凑到李成钢身边,低声问:“李哥,不会真关两天就把这孙子放了吧?我看他那股混不吝的劲儿,是个狠角色,天不怕地不怕的。别等放出去了,他真去闹,给咱们惹一身骚。”
李成钢看了吴鹏一眼,笑道:“鹏子,放心,咱们能给自己挖这么大个坑跳吗?我给陈所出了主意,让他老家革委会来领人。这货回去,估计有他受的。在他们那儿,这种‘给家乡抹黑’、‘可能惹来上面关注’的人,回去少不了被收拾、写检查,搞不好还要被深刻劳动改造思想。比在咱们这儿拘留几天‘教育’深刻多了。”
吴鹏这才放心,点点头,又有些感慨:“看这家伙这么嚣张,以前在村里估计真是土霸王。就凭他爹是个记分员,就能这么横?那生产队长岂不是跟土皇帝一样?”
李成钢吸了口烟,目光有些悠远:“那可不是。前些年,农村出门开张介绍信,都得生产队长点头。我老家有个远房亲戚,就因为跟队长拌了几句嘴,想去县城看病都开不出介绍信。我听说有的地方,跟队长关系不好的,想去支自己家账上的工分钱,都能被各种理由卡着,一分钱拿不到。反过来,成分好的,会来事的,跟队长关系铁的,就算账上没钱,也能从队里‘借’到钱粮。所以啊,那时候谁不想跳出农门?哪怕在城里有个临时工,也比在乡下看人脸色强。”
吴鹏听得有些发愣,过了一会儿才咂舌道:“还能这样?怪不得我当兵时候农村战友为了超期服役,个个表现积极都把扫把藏起来,为真是不回去修地球……长见识了。怪不得这家伙觉得四九城也能由着他来,敢情在老家横惯了。”
李成钢笑了笑,将烟头摁灭:“那不是在农村一年到头地里刨食也挣不到一百块钱,你们那时候超期的士兵好像也有三十来块钱的津贴了吧,还包吃包住有衣服发,怎么不想着留部队长干,那怕不提干转个志愿兵也是好的。不过,自从三中全会开了,农村政策已经开始慢慢变了。包产到户,联产承包,这些试点都在搞。以后啊,生产队长那套老黄历,慢慢就不管用喽。个人的劳动和收成直接挂钩,谁有本事谁吃饭,不靠关系了。这也是大势所趋。”
正说着,陈所长从办公室出来,脸上神色轻松了不少,对李成钢点点头:“电话打了,韩局很重视,同意咱们的方案,他马上安排人联系那边革委会。成钢,这回多亏你了。”
李成钢摆摆手:“都是分内的事。陈所,那家伙……”他指了指审讯室。
“老胡正在里头给他‘上课’呢,用字典垫着,保证他‘印象深刻’,又‘干干净净’。”陈所长露出一丝冷笑,“等那边联系好了,就让他老家来领人。这段时间,就先在所里‘学习学习’吧。”
审讯室里隐约传来压抑的呜咽声,但很快又被什么捂住了似的,只剩下沉闷的挣扎响动。
陈所长看了看表:“今天大家都辛苦了,尤其是成钢和吴鹏。这样,晚上我让食堂加两个菜,咱们简单吃一口。国庆期间,酒就不喝了,以茶代酒。”
李成钢点点头,望向审讯室的方向。透过玻璃,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晃动。他知道,丁小光此刻正在接受一场特殊的“教育”,一场足以让他记住一辈子的“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