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已至,蝉鸣聒噪。
苏晚棠的孕期进入第八个月,腹部高高隆起,如同揣了个小西瓜,行动愈发迟缓笨重,双足也有些浮肿。
这可将摄政王殿下心疼坏了,若非苏晚棠坚决反对,他怕是连路都不愿让她多走一步。
主院内地龙早已停烧,四角却放置了多个冰鉴,丝丝凉气驱散着暑热。
苏晚棠半倚在铺了玉簟的软榻上,茯苓正小心翼翼地帮她按摩有些浮肿的小腿。
箫晋珩下朝回府,连朝服都未换,便径直来到内室。
他挥手让茯苓退下,自己则极其自然地坐在榻边,挽起袖口,露出结实的小臂,将苏晚棠的双足轻轻抬起,放在自己膝上。
“王爷!”苏晚棠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想缩回脚。
让尊贵无比的摄政王为她捏脚,这……这成何体统!
“别动。”
箫晋珩按住她,语气是不容置疑的温柔。
他温热干燥的掌心覆上她微肿的足踝,力道适中地揉按起来,动作竟十分熟练。
“太医说了,孕晚期需多按摩,舒缓气血。”
他低着头,神情专注,仿佛在处理什么军国大事。
玄色蟠龙纹的朝服袖口与那白皙微肿的玉足形成鲜明对比,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违和与宠溺。
苏晚棠看着他专注的侧脸,感受着足踝处传来的恰到好处的力道,一股酸酸甜甜的暖流涌上心头,鼻尖微微发酸,再也说不出推拒的话来。
按完脚,箫晋珩又仔细检查了她并无其他不适,这才松了口气。
目光落在她因怀孕而愈发饱满的胸口,他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状似无意地问道:“近日……可还觉得胸闷?那日太医开的舒郁顺气汤,可还在用?”
苏晚棠不明所以,老实回答:“劳王爷挂心,并未觉得胸闷,那汤药早已停了。”
“嗯。”箫晋珩应了一声,目光却在她衣襟处扫过,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本王瞧着……你近日衣衫似乎都有些紧了,可是府中绣娘懈怠?明日让她们重新量体,多做几身宽松舒适的。”
苏晚棠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话中所指,脸颊“腾”地一下红透,如同染了上好的胭脂。
她羞恼地瞪了他一眼,嗔道:“王爷!”
这人也忒……忒不正经!连这个都要管!
箫晋珩被她这一眼瞪得心头一荡,却强自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解释:“孕中身体变化乃常事,本王是担心你穿着不适,影响……影响呼吸。”
只是那微微泛红的耳根,泄露了他并非表面那般镇定。
正说着,已能满地乱跑、口齿也清晰了不少的箫璟,像个小炮弹似的从外面冲了进来,手里举着一个编得歪歪扭扭的花环,奶声奶气地喊道:“娘亲!戴!花花!”
小家伙跑得急,小脸红扑扑的,额上带着细汗。
他一头扎进苏晚棠怀里,就要往她头上戴花环。
“慢些,璟儿。”苏晚棠笑着接住儿子,拿出帕子替他擦汗。
箫晋珩看着儿子整个人几乎埋在妻子怀里,尤其是那小脑袋蹭的位置……他眉头皱得更紧,伸手便将小家伙拎了起来,抱到自己怀里。
“爹爹?”箫璟茫然地眨着大眼睛。
“天气炎热,你一身汗气,莫要冲撞了娘亲。”箫晋珩面无表情地教育儿子,顺手拿过那个丑丑的花环,打量了一下,“这花环是谁编的?”
旁边伺候的豆蔻连忙躬身回道:“回王爷,是……是奴婢瞧着园子里花开得好,随手编了给世子殿下玩的。”
箫晋珩目光在豆蔻——这个苏晚棠身边得力的大丫鬟身上扫过,小姑娘吓得头垂得更低。
“日后世子若要玩花草,让婆子们去采,洗净晾干再玩。这些带着泥土草屑的东西,仔细有虫蚁。”他淡淡吩咐,随手将那花环放在了一边。
豆蔻:“……是。”
王爷,那花是奴婢精心挑的,洗了三遍了啊!
苏晚棠看着这对父子,无奈扶额。
王爷这醋意,如今是连儿子的醋都吃,连丫鬟编的花环都防着了!
真是……越发没个边际了。
然而,这份看似过度紧张的守护,在几日后却显出了其必要性。
苏晚棠因孕期实在烦闷,便在茯苓和豆蔻的陪伴下,到花园水榭中小坐纳凉。
水榭临水,微风拂过,带着莲叶的清香,甚是惬意。
谁知,一条不知从何处溜入园中的、色彩斑斓的菜花蛇,竟悄无声息地游上了水榭的台阶,朝着苏晚棠的方向探出了头!
“啊!蛇!”豆蔻眼尖,首先发现,吓得惊叫一声!
茯苓也是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就要挡在苏晚棠身前。
苏晚棠骤然受惊,心跳骤然加速,腹部也随之一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玄色身影如同鬼魅般掠过!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再看时,只见摄政王箫晋珩已立于水榭之中,而那条约莫手臂长的菜花蛇,已被他精准地踩住了七寸,徒劳地扭动着身体!
他竟是直接从附近的书房破窗而出,瞬息而至!
“晚棠!”箫晋珩看都未看脚下的蛇,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脸色发白的苏晚棠,一个箭步上前将她拥入怀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可吓着了?腹中可有不适?”
“我……我没事。”苏晚棠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惊魂甫定,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才知道他方才有多紧张。
箫晋珩确认她无恙,周身那骇人的杀气才稍稍收敛。
他目光冰冷地扫向闻讯赶来的凌默:“查!这蛇是如何进来的?府中护卫是干什么吃的?!今日值守水榭周边之人,全部重责三十军棍!再有疏漏,提头来见!”
“是!”凌默冷汗涔涔,立刻带人去查。
很快查明,是负责修缮花园外墙的工匠疏忽,留下了一个小洞,才让这蛇溜了进来。
相关人员自是受到了严厉惩处。
经此一吓,箫晋珩更是将苏晚棠看得如同眼珠子一般,恨不得时时刻刻拴在身边。
甚至在与心腹将领商议极为机密的边军布防时,因苏晚棠在隔壁小憩,他愣是压低了声音,确保不会吵到她。
几位将领看着自家王爷那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王妃好梦的模样,再听听那压低声音讨论的“某处增兵三百”、“某隘口需加强哨探”的军国大事,表情一度十分扭曲。
王妃孕期将满,王爷这“宠妻狂魔”的症状,怕是已臻化境,无药可医了。
而苏晚棠,在经历最初的惊吓与无奈后,也逐渐在这密不透风的守护中,品出了更深沉的安心。
她知道,这个男人的世界里,江山与她,皆重若千钧。
而她的安然喜乐,便是他倾尽所有也要守护的底线。
至于那偶尔翻涌的醋海微澜?
不过是这深沉爱意中,一点令人莞尔的调剂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