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的时候，暮色已经漫进了便利店。玻璃上的雨珠还没干，折射着店里暖黄的灯光，像撒了层碎星星。陈清清把最后一瓶矿泉水摆回货架，拍了拍手上的灰，转身看向路修源：“忙活一天了，晚上做冬瓜丸子汤吧？冰箱里还有块前腿肉，够咱们俩吃的。”
路修源正坐在柜台边帮她理进货单，左手还吊在胸前，右手握着笔，字迹写得有些歪却很工整。听见 “冬瓜丸子汤”，他眼睛亮了亮，放下笔就往厨房走：“我来剁肉馅！你剥冬瓜就行。”
“你胳膊还没好呢，怎么剁？” 陈清清赶紧跟过去，拦住他伸向冰箱的手。厨房不大，靠墙摆着个小煤气灶，旁边的木案上还放着下午没收完的萝卜干瓷盆，淡淡的咸香混着冬瓜的清甜味，慢慢在小空间里散开。
路修源却没停手，打开冰箱拿出那块前腿肉 —— 肉是早上刚买的，肥瘦相间，还带着点冰碴。他把肉放在木案上，用右手按住，回头冲陈清清笑：“单手就行，以前在部队帮炊事班剁肉馅，比这多一倍的肉我都剁过，你放心。”
陈清清还是不放心，站在旁边看着他。路修源从刀架上抽出一把不锈钢菜刀，刀身磨得发亮。他用右手攥着刀柄，手腕微微用力，刀刃落在肉上，“笃笃笃” 的声响立刻在厨房里传开。他的手法很利落，先把肉切成宽约半指的条，再转着方向切成丁，每一刀的力道都均匀，不会因为单手而偏斜。
“那时候炊事班老王家里有事，我替了他半个月的班。” 路修源一边剁肉，一边轻声说，刀刃偶尔碰到木案，发出清脆的 “咔嗒” 声，“每天要剁十斤肉馅，给全连战士包包子。一开始也手酸，后来练熟了，闭着眼都能剁匀。” 他说这话时，嘴角带着点笑意，像是想起了部队里的日子 —— 虽然累，却满是热热闹闹的烟火气，只是那时的烟火里，少了现在这样的温柔。
陈清清靠在门框上，看着他认真的样子。路修源的额角渗出了点薄汗，鬓边的碎发被汗浸湿，贴在皮肤上。他剁肉的时候，肩膀会微微下沉，右手臂的肌肉线条隐约能透过薄外套看出来，明明是带着力量的动作，落在她眼里，却满是踏实的暖意。她想起下午他冒雨收萝卜干的样子，裤脚的泥点、被雨水打湿的外套，还有擦她额角时的轻柔指尖，心里像被温水泡过，软乎乎的。
“别剁太细了，留点小肉粒才香。” 陈清清轻声提醒，转身从冰箱里拿出冬瓜。冬瓜是本地的小冬瓜，皮很薄，带着层淡淡的白霜。她坐在小凳上，拿起削皮刀，慢慢削着冬瓜皮，刀刃划过瓜皮的 “沙沙” 声，和厨房里的剁肉声叠在一起，格外好听。
没一会儿，路修源就把肉馅剁好了。他把刀放在一边，用右手抓起一把肉馅看了看 —— 肉粒大小均匀，肥瘦掺得刚好，没有结块。“怎么样？不比你剁的差吧？” 他凑到陈清清身边，像个等着夸的孩子。
陈清清抬头看他，刚好对上他的目光。暖黄的灯光落在他脸上，把他的眼睛映得很亮，耳尖还带着点没褪下去的红 —— 大概是剁肉时热的。她忍不住笑了：“厉害，比我强多了。我以前总怕剁不碎，反复剁好几遍，最后肉都成泥了，口感一点都不好。”
路修源得意地挑了挑眉，转身把肉馅放进一个白瓷碗里。陈清清放下削皮刀，走过去从橱柜里拿出葱姜：“按比例放啊，一勺葱花、半勺姜末，料酒放两茶匙，别多了，不然会腥。” 她一边说，一边把切好的葱姜末递给他，还特意找了个小茶匙，放在碗边。
“记着呢。” 路修源接过葱姜末，先把葱花撒进肉馅里，又小心翼翼地舀了半勺姜末，生怕多放。他拿起茶匙，倒了两茶匙料酒，然后用右手顺着一个方向搅拌 —— 一开始肉馅还松散，搅着搅着就慢慢上了劲，变得黏糊糊的，葱姜的香味混着肉香，渐渐飘了出来。
陈清清重新坐回小凳上剥冬瓜，手里的削皮刀动作慢了些。她看着路修源搅拌肉馅的样子：他的右手手腕转得很稳，每一下都搅得很匀，偶尔有肉馅沾在指尖，他会轻轻蹭回碗里，一点都不浪费。厨房的灯光刚好落在他的侧脸上，睫毛很长，垂下来的时候在眼下投了片小小的阴影，认真得让人移不开眼。
她忽然想起刚开便利店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忙得脚不沾地。有次晚上盘点到半夜，饿了想煮碗面，却发现煤气灶没气了，蹲在地上委屈得差点哭出来。后来路修源来了，帮她换了煤气罐，还煮了碗鸡蛋面，放了她爱吃的辣椒油。从那以后，只要路修源有空，总会来店里帮她，进货、理货、看店，甚至连她腌萝卜干时，都会帮着切萝卜条。
现在他明明伤着胳膊，却还抢着剁肉馅、拌馅，怕她累着。陈清清心里的暖意像水一样漫上来，她放下削皮刀，悄悄凑到路修源身边 —— 他正专注地搅着肉馅，没注意到她的动作。她踮了踮脚，在他的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软乎乎的触感刚碰到，就赶紧退了回来。
路修源的手猛地一顿，搅拌肉馅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愣了两秒，才慢慢抬起头，耳尖瞬间红了，像被煮透的虾子，连脖子都泛着淡淡的粉色。他看着陈清清，眼神里带着点惊讶，还有点不好意思，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往上扬，连说话的声音都有点发颤：“你、你怎么突然……”
陈清清的脸颊也红了，赶紧转过身去剥冬瓜，声音小得像蚊子哼：“看你剁肉累了，给你加加油。” 她的手指抓着冬瓜，却没敢再动削皮刀，心里的小鹿 “怦怦” 直跳，刚才亲吻的触感还留在唇上，暖暖的，带着点路修源身上的皂角香。
路修源低头看了看碗里的肉馅，又抬头看了看陈清清泛红的耳根，忍不住笑出了声。他重新拿起筷子，继续搅拌肉馅，只是速度慢了些，嘴角却一直扬着，连额角的汗都觉得不那么热了。“以后想吃什么，跟我说，我来做。” 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等我胳膊好了，还能给你做红烧肉，我老家的做法，肥而不腻。”
“好啊。” 陈清清小声应着，手里的削皮刀终于动了起来。冬瓜皮被削得很薄，露出里面雪白的瓜肉，她把冬瓜切成小块，放进清水里泡着，水珠落在瓜块上，亮晶晶的。
没一会儿，肉馅就拌好了。路修源把碗放在灶边，看着陈清清切冬瓜：“水开了吗？我来挤丸子吧，你烧火就行。” 他说着，就想去拧煤气灶的开关，陈清清赶紧拦住他：“我来烧火，你坐着等。挤丸子要两只手，你胳膊不方便，我来挤。”
她把煤气灶打开，锅里倒上清水，等水慢慢热起来。路修源没再争，坐在旁边的小凳上，看着她站在灶台前的背影。陈清清的头发扎得有点松，几缕碎发垂在颈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她拿起一把勺子，舀起一勺肉馅，放在手心，轻轻一挤，一个圆滚滚的丸子就从指缝里出来，再用勺子一刮，放进锅里，动作熟练又轻巧。
“以前我妈总说，挤丸子要用心，力道不一样，丸子的口感也不一样。” 陈清清一边挤丸子，一边说，“力道太轻，丸子会散；太重，又会太硬。你看，这样刚好，煮出来又嫩又弹。” 她捞起一个刚煮好的丸子，吹了吹，递到路修源嘴边：“尝尝，咸淡怎么样？”
路修源张嘴接住，丸子在嘴里轻轻一嚼，肉香混着葱姜的香味立刻散开，口感刚好，不咸不淡。他点了点头，眼睛弯成了月牙：“好吃！比我妈做的还好吃。”
陈清清笑了，把剩下的丸子都放进锅里，再把泡好的冬瓜块也倒进去，盖上锅盖，等汤慢慢沸腾。厨房里的香味越来越浓，冬瓜的清甜味混着丸子的肉香，飘出了厨房，连店门口路过的邻居都忍不住探头：“清清，做什么好吃的呢？这么香！”
“张婶，做冬瓜丸子汤呢，您要不要进来喝一碗？” 陈清清笑着回应。
张婶摆了摆手：“不了不了，家里还煮着粥呢，你们俩吃吧！修源这孩子，伤还没好就帮你忙活，真是个好孩子。” 说完，笑着走了。
路修源听见张婶的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又看向陈清清：“等会儿汤好了，给隔壁李大爷也送一碗吧？他昨天还帮咱们搬货呢。”
“早想着呢，我多煮了点，等会儿装在保温桶里送过去。” 陈清清说着，把锅盖掀开，往汤里撒了点葱花和香油，瞬间，香味更浓了。她盛了两碗汤，一碗递给路修源，一碗自己端着，坐在他对面：“快喝吧，刚煮好的，有点烫，慢点喝。”
路修源端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汤，冬瓜煮得软软的，一抿就化，丸子又嫩又弹，汤里还带着点香油的香味，暖乎乎的汤顺着喉咙滑下去，连心里都觉得暖暖的。他抬头看向陈清清，她正低头吹着碗里的丸子，嘴角带着浅浅的笑，灯光落在她的脸上，温柔得像幅画。
“以后每天晚上，咱们都一起做饭吧。” 路修源忽然说，声音很轻，却很认真，“等我胳膊好了，我来做饭，你就坐在旁边看着，或者帮我递递东西。”
陈清清抬起头，刚好撞进他的目光里。他的眼神很亮，带着期待，还有点紧张，像是怕她拒绝。她笑着点了点头：“好啊，不过我也要帮忙，不然你一个人做饭多累。”
路修源的嘴角又扬了起来，喝了口汤，觉得这碗冬瓜丸子汤，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一次 —— 不是因为肉鲜，也不是因为冬瓜甜，而是因为身边有她，有这满屋子的烟火气，有这平凡却踏实的温暖。
吃完饭，陈清清收拾碗筷，路修源想帮忙，却被她拦住：“你坐着歇会儿，我来收拾。你胳膊还没好，可不能沾水。” 她把碗筷放进水池里，打开水龙头，温水顺着碗壁流下来，把碗上的油渍慢慢冲掉。
路修源没再争，坐在旁边看着她，手里把玩着刚才理货的单子。窗外的夜色更浓了，便利店的灯还亮着，门口的小灯笼也被点亮了，红色的光映在地上，像铺了条小小的红毯。偶尔有晚归的战士路过，会笑着打招呼：“清清姐，修源哥，还没关店呢？”
“快了，你们快回去休息吧！” 陈清清笑着回应。
等收拾完碗筷，陈清清搬了两个小凳，和路修源一起坐在店门口。晚风轻轻吹过，带着雨后的清新空气，还有旁边桂花树的香味。路修源看着天上的星星，小声说：“等我伤好了，咱们去趟集市吧？买点新鲜的菜，再给你买块布，做件新衣裳。”
“好啊，我还想去集市上买糖葫芦，上次去的时候没吃到。” 陈清清靠在他的肩膀上，声音软软的。
路修源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心里满是踏实。他想起在部队的时候，总觉得日子过得又快又忙，却没什么归属感。现在有了这个小小的便利店，有了陈清清，有了这满屋子的烟火气，他终于觉得，自己有了一个家 —— 一个温暖、踏实，能让他卸下所有疲惫的家。
晚风还在吹，灯笼的光轻轻晃，便利店的门虚掩着，里面还留着冬瓜丸子汤的香味。这样的日子，没有轰轰烈烈，却满是细水长流的暖，像一碗刚煮好的冬瓜丸子汤，简单、平凡，却让人忍不住想一直喝下去，一直这样，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