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又四分之三站台此刻已彻底淹没在离别与启程的交响曲中。空气里混杂着蒸汽机车的煤烟味、新鲜烘焙的南瓜馅饼香气、猫头鹰羽毛的微腥,以及无数种香水、汗水与崭新布料混合而成的、独属于开学日的复杂气息。
穿着各式便服或崭新巫师长袍的学生们挤满了站台,与家人进行着最后的拥抱、叮咛和告别。猫头鹰在精致的笼子里发出不安的“咕咕”声,羽毛蓬松;几只色彩鲜艳的宠物猫在柳条篮里扭动着,发出不满的喵呜;一只蟾蜍从某个惊慌失措的新生指缝间溜走,笨拙地跳向轨道边缘,引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巨大的红色霍格沃茨特快机车头雄踞在轨道尽头,如同沉睡的赤铜巨兽,它不时发出一声低沉而悠远的汽笛,喷涌出大团大团翻滚升腾的白色蒸汽,将站台的一角笼罩在朦胧的雾霭中,那宣告启程的汽笛声仿佛带着重量,穿透喧嚣,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瑞博恩三人来得不算太晚,很快在列车上找到了一个空置的包厢。将行李安置在头顶的行李架上后,三人都松了一口气,在柔软的天鹅绒座椅上坐了下来。
“呼……”莉莉侧过身,额头轻轻抵在微凉的玻璃窗上,望着窗外那片依然被离愁别绪笼罩的区域。她下意识地拍了拍胸口,脸上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庆幸笑容,“还好没让爸爸跟进来送。刚才看到那个抱着小女儿哭得稀里哗啦的爸爸了吗?”她纤细的手指指向窗外一个方向,指尖在玻璃上留下一个模糊的印记,“天哪,简直像要把她绑在身上带回家!太夸张了。”
瑞博恩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视线穿过晃动的人影,落在一个穿着体面但此刻形象全无的中年男人身上。他正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般,死死箍着一个穿着崭新黑色巫师长袍的小女孩。小女孩的小脸皱成一团,写满了不耐烦和尴尬,小脚在空中徒劳地蹬着,试图挣脱。而那位父亲,泪水毫无顾忌地淌过脸颊,哭得情真意切,仿佛生离死别就在眼前。
瑞博恩嘴角不由得弯起一丝了然的笑意,目光从窗外收回,转向身旁的莉莉,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促狭:“瞧瞧那位父亲,哭得可真投入,仿佛下一秒就要上演车站挽留的悲情戏码了。”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伊万斯先生那总是沉稳内敛、甚至有些严肃刻板的面容,语气带着调侃的笃定,“不过嘛……我实在没法把你爸爸的脸套进这幅画面里。他那种人?嗯……我猜,顶多在你妈妈忍不住抹眼泪的时候,悄悄溜进书房,对着他那堆宝贝书页偷偷红一会儿眼眶?还得假装是被灰尘迷了眼。”
莉莉像只被踩了尾巴又或者被蜜蜂蜇了的小猫,几乎是立刻弹直了背脊,圆溜溜的翠绿色眼睛瞬间瞪向瑞博恩,里面闪烁着不服气的光芒:“才不是‘顶多’呢!”
她的小脸微微涨红,如同熟透的苹果,急于为父亲那“深沉内敛”的感情“正名”,“今天早上!就在厨房!妈妈在切洋葱的时候——虽然她一直嘴硬说是洋葱辣的!但我敢肯定,她就是偷偷抹眼泪了!爸爸当时就在旁边,”莉莉努力搜寻着每一个能佐证父亲“铁汉柔情”的细节,声音带着一种孩子气的倔强和急切,“他就坐在餐桌旁看报纸,假装很认真!可他……他那份报纸,从我下楼到吃完早餐,整整半个小时都没翻动一页!而且他的眉头一直皱得紧紧的,像在解一道超级难的魔咒题,”她越说越笃定,声音也拔高了些,“还有!我偷偷瞄到了,他鼻尖都有点红红的!我敢用我新买的魔杖打赌,他昨晚肯定就自己偷偷躲在书房里哭过了!只是不想让我们看见而已!”
她的小下巴高高扬起,带着一种宣布了无可辩驳的“事实”般的骄傲和不容置疑。
“嗯,有道理。”瑞博恩忍俊不禁,从善如流地点点头,明智地不再争辩,“你觉得是,那肯定就是了。”他轻松地耸耸肩,顺势舒展了一下身体,享受着车厢里这片刻相对安静的、带着点温馨火药味的氛围。
莉莉似乎也觉得自己有点孩子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即换了个话题,绿色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两人:“对了,你们买的课本都看过了吗?《魔法理论》和《初学变形指南》可有意思了!”
“看过了。”西弗勒斯言简意赅,目光落在窗外飞速掠过的城市景象上,仿佛在记忆着离开的路线。
“没看。”瑞博恩的回答则截然相反,带着点理直气壮的懒散。他正饶有兴致地研究着包厢门上的黄铜把手和复杂的机械锁结构。
西弗勒斯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连眼神都没动一下。瑞博恩这段时间沉迷于空间项链的炼制,那些崭新的课本估计碰都没碰过。
“唉!”莉莉却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身体微微前倾,难以置信地看着瑞博恩,“瑞博恩!你居然没看书?这不像你啊!”在她的印象里,瑞博恩和西弗勒斯都是那种拿到新书就会迫不及待啃完、甚至可能反复研读的人。瑞博恩的回答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最近在研究点别的,”瑞博恩收回研究门锁的目光,转向莉莉,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你知道的,有些想法冒出来,不抓住就溜走了。”
“研究什么了?研究什么了?”莉莉的好奇心立刻被点燃,身体凑得更近,一脸兴奋地追问,“是不是又有什么像‘自动洗碗刷’、‘除尘小精灵’那样的好东西?我妈妈可喜欢上次你送的那个自动清洁工具了!”
瑞博恩的笑容里带上了一丝神秘:“现在嘛……还有点小问题没解决,等它真正完善了,一定第一个告诉你。”他并非敷衍。空间项链虽然成功了,但依赖灵力与魔力的融合,在这个纯魔力主导的世界,这并非他追求的“完美”。他需要更纯粹、更符合魔法世界规则的解决方案。
“哦……”莉莉有些失望地拉长了尾音,肩膀也微微垮了下来,她还期待着能听到什么新奇有趣的发明呢。不过她也知道瑞博恩对研究的执着,没有继续追问。
就在这时,“呜——!”一声悠长而充满力量的汽笛声划破长空,车身微微一震。霍格沃茨特快喷吐出更加浓郁的白色蒸汽,巨大的车轮开始缓缓转动,发出沉重而有节奏的“哐当、哐当”声。站台、送别的人群、国王十字车站那标志性的钢铁穹顶,开始平稳地向后移动,最终消失在视野尽头。窗外的景色逐渐被开阔的田野、宁静的河流和点缀其间的村庄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