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小气这辈子，就没大方过。
买根针得跟杂货铺老板磨半个时辰，就为少给一文钱；喝碗粥能把碗底舔得比脸还干净；就连掉在地上的铜板，都得用指甲刮三回泥，生怕漏了半个铜渣。他媳妇早逝，带着个闺女过活，村里人背后叫他“铁公鸡”，还是锈得拔不出毛的那种。
他家炕头藏着个破钱袋，粗麻布做的，边角磨出了毛，袋口的绳子打了七八个结，里面装着他攒了半辈子的碎银子和铜钱。钱小气每晚睡觉前都要数三遍，少一个子儿都得翻箱倒柜找，闺女说：“爹，那钱袋都快被你数出窟窿了。”
这钱袋，偏生爱跟他对着干。
那天钱小气去赶集，想买块最便宜的粗布给闺女做件褂子。走到布摊前，老板说一尺布五文钱，他捏着钱袋琢磨：“买三尺，该给十五文。要是我说买两尺九，他会不会四舍五入收十四文？”正打着小算盘，怀里的钱袋突然“哗啦”一声，掉出一枚铜钱，正好落在老板的尺上——不多不少，三尺整。
“得，就三尺。”他悻悻地付了十五文，心里直骂钱袋：“你个败家玩意儿！”钱袋在怀里轻轻晃，像是在偷笑。
打这起，破钱袋成了钱小气的“散财童子”。
有回村西头的李奶奶家遭了贼，攒着给孙子治病的钱被偷了，坐在门口哭。钱小气路过，手往钱袋里摸了摸，又缩回来——那钱够他买十斤米。刚要走，钱袋突然“啪”地掉在地上，滚出五两银子，正好落在李奶奶脚边。
“这……这不是我的！”钱小气急得去捡，银子却像是长在了地上，怎么拽都不动。李奶奶哭着给他磕头，他红着脸跑回家，刚进门就看见钱袋里的银子一分没少，还多了枚亮晶晶的铜钱。
“你这是逼着我做好事啊。”他对着钱袋叹气，袋口的绳子像是笑开了花。
村里的王木匠盖房时从房上摔下来，断了腿，没钱医治。钱小气路过木匠铺，听见里面的呻吟声，脚步顿了顿，想假装没听见。怀里的钱袋突然“硌”了他一下，还往木匠铺的方向拽。
“知道了知道了。”他不耐烦地掏出钱袋，刚要数钱，钱袋突然自己蹦起来，往木匠铺里飞，“哗啦”一声，把里面的钱全倒在了王木匠床头。王木匠的媳妇愣了，钱小气也愣了，钱袋落在他手里，轻飘飘的，像是卸了重担。
“钱大哥，你这是……”王木匠媳妇红了眼。钱小气挠挠头，嘴硬道：“算……算我借你的，以后得还。”心里却明白，这钱怕是要不回来了。
钱袋不光散财，还管“公道”。
镇上的张财主买地时欺负孤儿寡母，想用低价强买。钱小气路过，觉得这事跟自己没关系，蹲在墙角抽烟。怀里的钱袋突然“哐当”一声，把里面的铜钱全倒了出来，排成“不公”两个字，路人看了都指指点点。
张财主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赶紧按市价买了地。那孤儿的娘来谢钱小气，他摸着空钱袋笑：“不是我，是这袋子看不过去。”钱袋在他怀里“沙沙”响，像是在说“算你有点良心”。
有年春天闹饥荒，不少人家断了粮。钱小气的粮仓里还有两袋米，他锁得死死的，打算自己和闺女省着吃。夜里他翻来覆去睡不着，钱袋在炕头“哗啦哗啦”响，像是在哭。
他爬起来一看，钱袋的口子开着，里面的钱全没了，地上却多了张字条，是闺女的笔迹：“爹，我把钱换了米，分给大家了。”钱小气刚要发火，钱袋突然往门外晃，他跟着出去，见村民们正围着闺女道谢，每个人手里都捧着碗热粥。
“你……你这丫头！”他气得发抖，眼里却有点湿。闺女笑着说：“是钱袋告诉我的，它说爹其实心善，就是嘴硬。”
后来那钱袋磨得越来越薄，终于有天烂了个洞，再也装不住钱了。钱小气找了块新布，把它补好，挂在闺女的嫁妆里，说：“这袋子啊，不是来散财的，是来教我做人的。钱再多，攥在手里也生不出花；分点给该用的人，心里才踏实。”
闺女出嫁那天，钱袋突然“哗啦”响，掉出一串铜钱，孩子们抢着捡，嘻嘻哈哈的，把钱小气的脸都笑开了褶。
有回孙子问他：“爷爷，那钱袋真会自己撒钱？”钱小气指着墙上的钱袋笑：“它撒的不是钱，是念想。让你记着谁难了该帮，谁苦了该扶，这比啥都金贵。”
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动钱袋轻轻晃，“沙沙”响，像是在应和。阳光照在补过的布上，暖烘烘的，比任何时候都让人心里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