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半仙算卦，全靠一张嘴。
眯着眼掐半天指头，说“你家东南有灾”，其实谁家东南没棵歪脖子树；讲“三日之内有贵人”，转头就让人买他的“转运符”。村里人说他“半仙半骗”，他听了还捋着胡子笑：“信则灵，不信则……更得信。”
他那罗盘是祖传的，铜面磨得发亮，指针却总爱跑偏，往东指能偏到西墙根，测方位能把猪圈标成“风水宝地”。胡半仙从不嫌它，说这是“天机不可泄，指针得绕着走”。
这天镇上的王财主找他看祖坟，说近来家里总出事，怕是风水坏了。胡半仙背着罗盘跟着去，刚到坟地就皱眉：“不妙啊，这坟头对着西北风口，是‘漏财煞’！”
王财主脸都白了：“那咋办？”胡半仙正想说“得迁坟”，手里的罗盘突然“咔嗒”一声，指针“嗖”地转到东南，还一个劲哆嗦，像是被啥东西拽着。
“哎？咋回事？”他敲了敲罗盘，指针死活不往西北偏。王财主的管家突然插话：“半仙，西北那边去年新盖了猪圈，怕是……”胡半仙这才看见，坟地西北百米外果然有个猪圈，风一吹还飘着味。
他干咳两声：“哦，是‘煞中有煞’，得先除猪圈这个‘秽气煞’！”罗盘在他手里轻轻晃，像是在偷笑。
打这起，罗盘成了胡半仙的“拆台精”。
有回张寡妇找他算姻缘，说相了个男人，想问问合不合。胡半仙装模作样掐算：“此人属虎你属羊，‘虎吃羊’，犯冲啊！”张寡妇眼圈都红了。
正这时，罗盘突然自己转起来，指针在“合”字上打转转，还“嗡嗡”震，震得胡半仙手发麻。他赶紧改口：“不过……虎也可能爱上羊，是‘温柔虎’配‘乖巧羊’，特例，特例！”
没过仨月，张寡妇真嫁了，那男人属虎，待她比亲闺女还疼。张寡妇提着红鸡蛋来谢，胡半仙摸着罗盘笑：“我就说嘛，特例！”罗盘在桌上转了半圈，像是在说“明明是我算的”。
村里的二柱子想盖房，找胡半仙选地基。胡半仙瞅着块空地就说：“这块好，背山面水，是‘聚宝盆’！”二柱子刚要掏钱，罗盘突然“啪”地掉在地上，指针直指旁边的洼地，还在泥里画了个“水”字。
“你这罗盘成心捣乱啊！”胡半仙捡起罗盘，二柱子却蹲下去看，发现那“聚宝盆”地势低，下雨天能积半米水。旁边的洼地反倒高，排水还顺。
“半仙，我觉得罗盘说得对。”二柱子挠挠头。胡半仙瞪着罗盘，罗盘指针正对着他眨（反光），像是在扮鬼脸。
罗盘不光拆他的台，还爱管“真闲事”。
有年夏天发大水，村里的桥被冲断了，得找地方建新桥。村长让胡半仙选位置，他指着河上游说：“这里水流缓，是‘玉带缠腰’，建桥保平安！”
刚说完，罗盘突然从包里滚出来，“扑通”掉进河里，顺着水流往中下游漂，在一处礁石旁停住了。众人捞起罗盘，发现那礁石处河面窄，底下是硬石底，比上游更适合建桥。
“还是罗盘懂行！”村长笑着说。胡半仙看着罗盘上的水迹，突然觉得这指针跑偏得挺是地方。
镇上的李秀才考科举，考前找胡半仙算能不能中。胡半仙收了他二两银子，拍着胸脯：“必中！你这八字带‘文曲星’！”李秀才千恩万谢地走了。
夜里胡半仙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不对劲。罗盘在桌上“咔嗒”响，指针对着他的钱袋晃。他摸出银子，突然想起李秀才家穷，这银子是借的高利贷。
“你是说……”他拿起罗盘，指针往门口指。他连夜把银子送回去，还劝李秀才：“中不中看自己，别信这些虚的。”李秀才后来没中，但靠着这笔银子做了小买卖，日子反倒比当官的舒坦。
胡半仙的生意渐渐淡了，没人找他算卦，他倒落得清闲，每天背着罗盘去河边钓鱼。有人问他：“半仙，咋不算了？”他举着罗盘笑：“它比我会算，我歇着呗。”
有天罗盘的指针突然不动了，锈死在中间。胡半仙没扔，把它挂在墙上，像挂了块奖牌。
后来村里来了个真懂风水的先生，见了那罗盘直咂嘴：“这指针是故意做偏的，老辈人是想告诉后人——风水在人心，不在罗盘上。”
胡半仙听了，突然明白过来。他开始帮村里人看地基、选日子，不收钱，只凭经验和良心。有人笑他“真成半仙了”，他就指着墙上的罗盘说：“不是我，是它教我的——啥时候该糊涂，啥时候得较真，它比谁都清楚。”
夕阳照在罗盘上，铜面反射出光，像是指针还在转，转得比任何时候都准。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动墙上的蛛网，像是有谁在里头笑，笑得比胡半仙的胡子还轻，还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