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公安厅交管局事故处处长陈明带着专业团队抵达清江时，林枫正在质监站召开全体干部会议。
李爱国同志的离世，是我们质监系统的重大损失。林枫环视会场，但工作不能停。在组织任命新的站长之前，质监站的工作由我直接负责。
台下，副站长张伟的脸色明显僵硬。坐在他旁边的几个科室负责人也神色各异。
北山片区改造项目已进入关键阶段，清江大桥重建项目的评审工作也要加快推进。林枫翻看手中的文件，请各项目负责人今天下班前，把近期的工作简报送到我办公室。
散会后，林枫特意留下张伟。
张副站长，你是站里的老同志了，这段时间要多多费心。
林市长放心，我一定全力配合。张伟挤出一丝笑容，只是...质监站工作专业性强，您日理万机，恐怕...
专业问题当然要尊重专业意见。林枫打断他，但原则问题，必须讲政治、讲规矩。
就在这时，陈明的电话打了进来。
林市长，我们到了事故现场。有些发现，您最好亲自来看一下。
林枫立即赶往滨江路。陈明和他的团队已经在桥墩周围拉起了新的警戒线。
林市长，情况比想象的复杂。陈明指着桥墩上的痕迹，您看这些刮痕，新旧程度不一致。我们初步判断，这个桥墩近期至少经历过三次撞击。
林枫的心沉了下去：能确定时间吗？
最旧的大概在半年内，最新的就是这次。陈明压低声音，更关键的是，我们在下游五十米的草丛里，找到了行车记录仪。
不是说过找不到吗？林枫皱眉。
确实被人为丢弃了，而且外壳有被撬动的痕迹。陈明神色凝重，存储卡不见了。
林枫沉默片刻：也就是说，有人不想让我们看到记录仪里的内容。
不仅如此。陈明带林枫走到事故车辆旁，我们对刹车系统做了初步检测，发现刹车油管有细微的破损痕迹。不像是撞击造成的，更像是...人为破坏。
就在这时，赵东来的车疾驰而来。他快步走到林枫面前，脸色很不好看。
林市长，省厅的同志来了怎么不通知我们？这不符合程序吧？
赵副局长，我正在向你通报情况。林枫平静地说，陈处长是应我的邀请，来协助调查的。
赵东来强压着怒气：林市长，这起事故已经初步定性，您这样做会让下面的同志很难办。
难办？林枫盯着他，是真相难办，还是某些人难办？
现场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回到市政府，林枫立即让秘书调来了近半年内滨江路所有交通事故的记录。果然，在档案中发现了另外两起类似事故，都发生在同一弯道，都是单车撞桥墩。
一起是三个月前，司机轻伤；另一起是一个月前，司机重伤至今昏迷。两起事故都被认定为驾驶员操作不当。
太巧了。林枫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同一个弯道，半年内三起类似事故，而且每次都是在该路段车流量最少的下半夜。
他拨通了沈清云的电话。
张伟的资料查到了吗？
查到了。沈清云的声音带着担忧，他在质监系统工作二十多年，人脉很广。更重要的是，他的妹夫是德建集团的董事长王德海。
德建集团，清江市最大的建筑工程企业，北山片区改造项目的主要承包商之一，也是清江大桥重建项目最有力的竞争者。
还有更值得注意的，沈清云继续说，张伟的儿子去年大学毕业后，直接进入德建集团担任总经理助理，年薪五十万。
林枫的眼神锐利起来：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年薪五十万？
理由是特殊人才引进沈清云顿了顿，另外，我通过其他渠道了解到，李爱国生前最近正在调查北山片区的建材质量问题，与德建集团发生过多次冲突。
线索渐渐串联起来。林枫感到一张大网正在眼前展开。
下午，林枫突然来到质监站的建材检测中心。中心主任显然没有准备，慌慌张张地迎出来。
林市长，您怎么来了？
随便看看。林枫走进实验室，北山片区送检的建材样本在哪里？
这个...应该都在档案室。
我要看最近的检测报告，特别是钢筋和水泥的强度测试。
主任的额头开始冒汗：林市长，这些专业报告很枯燥，要不我整理好了给您送到办公室？
现在就看。林枫的语气不容拒绝。
在档案室，林枫随机抽检了十份北山片区建材的检测报告。全部合格，数据完美得不像话。
把这些样本的留存件找出来，重新检测。林枫命令道。
林市长，这不符合程序...主任试图反对。
那就按我的程序来。林枫盯着他，现在，立刻，马上。
两个小时后，初步结果出来了。十份样本中，有六份的实际检测数据与报告严重不符。特别是钢筋的屈服强度，最低的一份比标准值低了近30%。
林枫看着手中的报告，怒火在胸中燃烧。这是拿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开玩笑！
他立即通知召开紧急会议。与会人员包括分管城建的副市长、住建局局长、质监站相关负责人，以及德建集团的代表。
会议室里气氛凝重。林枫将检测报告摔在桌上。
谁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北山片区的实际建材质量与检测报告有这么大出入？
德建集团的代表、一个油头粉面的中年男人立即站起来：林市长，这一定是误会。我们德建集团从来都是用最好的材料...
最好的材料？林枫打断他，屈服强度低于标准30%的钢筋，就是你所谓的最好材料？
这...这不可能！我们的进货单和质检报告都是齐全的。
是吗？林枫转向质监站的人，张副站长，你怎么看？
张伟擦了擦汗：林市长，可能是取样或者检测环节出了差错，我们一定认真核查。
核查？林枫冷笑，李爱国站长生前就在核查这些问题，然后他就出了。现在你们还要继续？
一句话，让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就在这时，林枫的手机震动起来，是陈明发来的短信：有重大发现，速回电话。
林枫宣布休会十分钟，走到走廊尽头回电。
林市长，我们在李爱国的电脑里找到了加密文件。陈明的声音带着兴奋，破解后发现，他收集了大量德建集团违规操作的证据，包括建材以次充好、违规转包、伪造资质等。更重要的是，他怀疑质监站内部有人系统性伪造检测报告。
证据确凿吗？
足够立案调查了。但...陈明顿了顿，李站长在笔记中提到，他感觉被人监视，还收到过威胁信。
林枫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这些证据你做好备份，没有我的允许，不要交给任何人。
回到会议室，林枫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意外的决定。
北山片区改造项目，从明天起全线停工，进行全面质量排查。成立由我担任组长的调查组，对项目所有环节进行彻查。
林市长，这恐怕不妥吧？孙德胜副市长立即反对，北山片区是重点民生工程，全线停工会造成恶劣影响，也会让市里蒙受巨大损失。
是面子重要，还是老百姓的生命安全重要？林枫环视全场，这件事，没有商量余地。
会议在紧张的气氛中结束。林枫刚回到办公室，市委书记周明远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林枫同志，听说你要让北山项目全线停工？周明远的语气很不满，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事先在常委会上讨论？
周书记，情况紧急。我们已经发现了严重的质量问题，不停工整改，后果不堪设想。
质量问题可以边施工边整改嘛！你这样做，会让市委很被动。
林枫强压着怒气：周书记，如果将来这些不合格的楼房出了事故，我们就不只是被动，而是犯罪！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
好吧，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市委支持你的工作。但是林枫，我要提醒你，清江的情况很复杂，做事要讲究方式方法。
挂断电话，林枫感到一阵疲惫。他明白周明远的潜台词——清江的水很深，不要轻易去蹚。
晚上九点，林枫还在办公室研究李爱国留下的证据。突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请进。
进来的是质监站质量监督科的科长刘明，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看上去谨小慎微。
林市长，这么晚打扰您...刘明紧张地搓着手。
没关系，有什么事就说。
刘明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U盘：这是李站长生前交给我的，他说如果他出事，就让我把这个交给值得信任的领导。
林枫接过U盘，感觉手中沉甸甸的。
里面是什么？
是德建集团近年来所有项目的真实检测数据，以及...以及一些官员收受贿赂的证据。
林枫盯着刘明：你为什么现在才拿出来？
我...我不敢。刘明的声音在颤抖，李站长出事前一天还跟我说，他掌握了足以让很多人坐牢的证据。结果第二天就...
你做得对。林枫拍拍他的肩膀，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应该没有了。李站长说，质监站里他能信任的人不多。
送走刘明，林枫立即查看U盘里的内容。越看越心惊，里面不仅涉及工程质量问题，还牵扯出一个庞大的利益网络，牵涉到多个政府部门和国企负责人。
其中一份录音文件，记录了德建集团董事长王德海与某位市领导的对话，内容涉及项目招标的内幕操作。虽然声音经过处理，但林枫还是辨认出了对方是谁。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灯突然熄灭了。
林枫警觉地站起身，走到窗前。整栋市政府大楼都陷入黑暗，只有远处的街灯还亮着。
不是停电，是人为切断了大楼的供电。
黑暗中，林枫的手机亮起，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适可而止，否则下次就不是停电这么简单了。
林枫看着短信，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他回复道：
我等着。
然后，他拨通了陈明的电话：可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