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卫外海。
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海风裹挟着腥咸的气息扑面而来。
七艘巨大的铁甲舰横列在距离海岸三里的海面上,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陆地。船身两侧的明轮缓缓转动,激起白色的浪花。最高的桅杆上,挂着一面陌生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岸边的炮台里,守军们死死盯着那些庞然大物,手心全是汗。
“这……这真是船?”
一个年轻的炮手声音发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铁船?这玩意儿不会沉吗?”
“闭嘴!”
老炮手狠狠瞪了他一眼,但自己的手也在抖。
他打了二十年仗,从北方的草原打到南方的山林,什么场面没见过?但眼前这玩意儿,确实超出了他的认知。
炮台最高处,天津水师提督陈国栋举着千里镜,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看得比士兵们清楚。
那些铁甲舰的船身上,开着一排排整齐的炮窗。粗略数一数,每艘船至少有三十门火炮。七艘船加起来,超过两百门!
而天津卫所有炮台加起来,也不过八十门炮。
更要命的是,对方的火炮口径明显比己方大得多。那黑洞洞的炮口,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提督大人,怎么办?”
副将凑过来,压低声音,“要不要先……撤?”
“撤?”
陈国栋把千里镜往他手里一拍,“撤到哪儿去?撤了天津卫谁守?京城怎么办?”
副将不说话了。
陈国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是武将世家出身,祖上三代都是提督。从小就被教育,军人可以战死,但不能逃跑。
更何况,他手里还有二十艘福船,三千水师精锐。
“传令下去。”
陈国栋的声音压得很低,“所有福船,立刻出港。近身作战,登船夺舰。”
副将愣了:“提督大人,那些铁船的火炮射程极远,我们还没靠近就会……”
“我知道。”
陈国栋打断他,“所以我亲自带队。”
“提督大人!”
“别废话了,赶紧去!”
陈国栋转身走下炮台,副将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
一刻钟后。
二十艘福船缓缓驶出港口,在海面上排成一字长蛇阵。
船头站着的都是天津水师的精锐,腰挎钢刀,手持弓弩,一个个杀气腾腾。
陈国栋站在旗舰船头,举起长刀。
“兄弟们!”
他的声音在海风中传得很远,“咱们后面就是京城!京城后面是万万百姓!今天这一仗,咱们输不起!”
“杀!”
三千水师齐声呐喊,声音震天。
福船开始加速,向着那七艘铁甲舰冲去。
距离,三里。
两里半。
两里。
铁甲舰上终于有了动静。
最前面的旗舰甲板上,走出一个金发碧眼的高大男子。他穿着深蓝色的军官制服,肩章上镶着金边,手里拿着一个黄铜制的扩音器。
“停止前进!否则开火!”
他用生硬的中文喊道。
陈国栋充耳不闻,继续指挥船队前进。
距离,一里半。
金发军官放下扩音器,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
“这些东方人还真是不怕死。”
他转身,对着旗舰炮组长挥了挥手。
“开火。”
“是,长官。”
炮组长立刻转身,举起了手中的红旗。
下一秒。
轰!轰!轰!轰!
连续七声巨响,几乎震碎了所有人的耳膜。
七艘铁甲舰同时开火,数十枚炮弹拖着尖锐的呼啸声,砸向了福船舰队。
第一轮齐射。
三艘福船当场被打得粉碎。
实心弹贯穿了木质船身,带出一连串的木屑和血雾。开花弹在甲板上爆炸,火光冲天,残肢断臂被炸得飞上半空。
海面上,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陈国栋的旗舰侧舷被一枚炮弹擦过,整个船身剧烈摇晃,险些倾覆。
“继续前进!”
他死死抓住桅杆,嘶声大吼。
剩下的十七艘福船继续冲锋。
距离,一里。
第二轮齐射。
又是五艘福船被打得支离破碎。
这一次,陈国栋看清了炮弹的轨迹。
那些铁甲舰的射速太快了,快到根本来不及反应。火炮的威力也大得惊人,一炮就能把福船轰成两截。
“冲!给我冲过去!”
陈国栋红着眼睛怒吼。
只要能靠近,只要能登上那些铁船,他们还有一战之力!
距离,八百米。
七百米。
第三轮齐射。
这一次,旗舰正中一炮。
巨大的炮弹直接砸穿了船头,从船尾穿出,带出一个脸盆大的窟窿。整艘船开始迅速进水,船身向一侧倾斜。
陈国栋被爆炸的气浪掀飞,重重摔在甲板上。
耳边全是惨叫声和爆炸声。
他挣扎着爬起来,看着海面上燃烧的船只,看着漂浮的尸体和残骸,眼眶通红。
三千水师,只剩下不到一半。
二十艘福船,只剩下七艘还在勉强前进。
而那七艘铁甲舰,连船身都没有破损。
“完了……”
副将瘫坐在甲板上,喃喃自语,“完了……”
“没完!”
陈国栋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只要还有一口气,这仗就没完!”
他转身,对着残存的船只大吼:“所有船,跟我来!撞也要撞烂这些铁王八!”
话音刚落。
铁甲舰旗舰上,金发军官举起了望远镜,看着那些依然在前进的福船,脸上露出了不屑的笑容。
“勇气可嘉,但愚蠢至极。”
他放下望远镜,转身走向舰桥。
“继续开火,一艘不留。”
轰隆隆——
第四轮齐射。
这一次,陈国栋的旗舰彻底被打成了筛子。
他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击力掀起,重重摔进海里。冰冷的海水灌进口鼻,耳边全是模糊的爆炸声和惨叫声。
他拼命挣扎着浮上水面,却看到最后一艘福船也燃起了大火,缓缓沉入海底。
海面上,到处都是漂浮的尸体。
三千水师,全军覆没。
陈国栋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远处,铁甲舰上传来一阵阵欢呼声。
金发军官站在船头,举着扩音器,用流利的中文大声喊道:
“听着,东方人!这就是你们的海军?不堪一击!”
“三天后,我们会登陆天津。如果你们的皇帝还不投降,我们就炮轰京城!”
“记住,这是文明对野蛮的战争!你们没有胜算!”
他的笑声在海面上回荡,刺耳而尖锐。
岸上的炮台里,所有士兵都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说不出话来。
有人瘫坐在地上,有人双手颤抖,有人直接呕吐起来。
“完了……”
“真的完了……”
“这种东西怎么打?拿什么打?”
绝望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天塌了的时候。
海平线上,突然出现了一抹奇异的青光。
光芒很淡,但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格外显眼。
紧接着,一艘奇怪的船从光芒中驶了出来。
那不是木船,也不是铁船。
船身通体漆黑,但表面流转着淡淡的青色纹路。船体修长而优雅,没有帆,也没有烟囱,却以极快的速度在海面上滑行。
一艘。
两艘。
三艘。
五艘!
五艘一模一样的黑色战舰,从海平线上疾驰而来,速度快得惊人。
铁甲舰上,金发军官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举起望远镜,死死盯着那些船,瞳孔猛地收缩。
“那……那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