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午间的阳光有些刺眼，蒸腾起地面残留的水汽，带着一股潮湿的闷热。
张海杏踩着饭点回到内宅餐厅，脚步比平时似乎轻快了两分。她一进门，就感受到几道视线齐刷刷落在自己身上。
张海盐正没好气地扒拉着饭，看见她，立刻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扭过头去。张海侠安静吃饭，眼观鼻鼻观心。
张海客坐在主位，慢条斯理地喝着汤，眼皮都没抬一下。张安安则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在她身后张望，似乎想看看那个“小尾巴”跟来了没有。
张海杏心下莫名有点小得意，又强行压了下去，摆出惯常那副不耐烦的样子走到自己位置坐下。
“看什么看？吃饭。”她拿起筷子，语气冲得很。
张海盐憋不住了，阴阳怪气地开口：“哟，咱们海杏姐回来了？没跟你的‘贴心小跟班’共进午餐啊？人家没给你鞍前马后布菜盛汤？”
张海杏夹菜的动作一顿，瞪他一眼：“关你屁事？吃你的饭。”
“我这不是关心嘛！”张海盐夸张地摊手，“毕竟咱们张家有名的‘母老虎’突然开了桃花，还是朵鲜嫩的‘小绿茶’，这稀奇程度堪比族长一天说十句话！”
张海杏被他这话噎得脸有点热，不是羞的，是恼的，但心底那点隐秘的炫耀欲又被勾了起来。
她清了清嗓子，下巴微扬，语气带着点刻意的漫不经心：“怎么？有人追很奇怪吗？我魅力大，挡不住。年纪小点怎么了？懂事听话就行。总比某些……”她眼神意有所指地扫过在座几个张家男人，特别是张海盐和张海客，“……比某些不是油嘴滑舌就是老奸巨猾的强。至少眼睛没瞎，知道谁好。”
这话一出，饭桌上瞬间安静了。
张海盐嘴里的饭差点喷出来，看鬼一样看着张海杏。张海侠默默放下了筷子，眼神里透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连张海客喝汤的动作都顿住了，抬起眼，目光深沉地看向自己妹妹。
张安安倒是很捧场，小声惊呼：“海杏，你答应他啦？真的要试试姐弟恋吗？哇哦！”
张海杏被张海客看得有点发毛，但话已出口，硬着头皮也要撑住场面，她哼了一声：“考虑考虑呗。看着还算顺眼，比某些人强多了。”
她这话与其说是对张云澜有意思，不如说更像是在向这群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知根知底、甚至互相嫌弃的张家男人们示威——看，还是有人识货的！
张海盐终于把那口饭咽下去了，拍着胸口，一副被雷劈中的表情：“不是……张海杏，你中邪了？就那小白脸？那绿茶精？你管那叫懂事听话？你他妈是打架把脑子打坏了吧？你以前不是最恶心这种黏黏糊糊的调调吗？”
张海侠难得附和张海盐，声音平稳却一针见血：“不合常理。事出反常，必有蹊跷。”
张海客放下汤匙，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声音听不出喜怒：“海杏，注意分寸。张家不是玩过家家的地方。”
张海杏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火气也上来了，尤其是她哥那副大家长的教训口吻：“我怎么就没分寸了？有人追我就是不合常理？张海客，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几十年才开一次窍，开窍就找了个……”她瞥了一眼旁边看戏的张安安，把“傻白甜”咽了回去，“……找了个嫂子这样的？我就不配有人喜欢？我初恋都还在呢！”
最后那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点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和长期被忽视性别的愤懑。吼完她自己先愣住了，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餐厅里死寂一片。
张海盐的表情从震惊变成惊恐，最后定格在一种“完了完了，这娘们真的疯了”的绝望上。他偷偷瞄向张海客，用口型无声地说：恋、爱、脑！跟你一样！没跑了！
张海客额角的青筋似乎跳了一下。
张安安连忙打圆场，试图理解：“其实…海杏说得也有点道理啦……现在流行姐弟恋嘛……有人喜欢海杏很正常啊，海杏很帅气很厉害的！”她努力找补。
一直没有说话的张海琪慢悠悠地放下茶杯，发出清脆一声响，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她目光落在张海杏身上，带着点审视，又有点玩味，最后化为一抹淡淡的警示：“海杏。”
张海杏下意识坐直了些：“琪姐。”
“有人追，证明你有魅力，是好事。”张海琪语气平稳，“得意一下，也没什么。”
张海杏脸色稍缓。
但张海琪下一句接着道：“但得意完了，脑子得清醒。天上不会掉馅饼，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尤其是送到嘴边的‘好处’，得多掂量掂量背后标着什么价。”
她眼神锐利了些：“长点心。别被人几句好话、几杯咖啡就哄得找不着北。张家的人，可以死在任何地方，但不能死在‘犯蠢’上。明白吗？”
张海杏被说得脸上火辣辣的，那点刚刚升腾起的虚荣和得意被戳破，露出底下那点不安和强撑。她抿紧唇，没说话。
张海客站起身：“吃完就各自忙吧。”他目光最后落在张海杏身上，“海杏，记住海琪的话。”
他带着张安安率先离开了餐厅。
张海盐对着张海杏做了个夸张的“自求多福”的口型，被张海侠拉走了。
餐厅里只剩下张海琪和张海杏。
张海琪看着她：“说说，那小子除了献殷勤，还做了什么？”
张海杏怔了怔，仔细回想：“就是……跟着我巡查，送点吃的喝的，汇报工作……没什么特别的。”
“一次都没有打听过不该打听的？没有试图往内宅核心区域凑？没有私下接触过其他人？”张海琪问得细致。
张海杏摇头：“……没有。”
张海琪沉吟片刻，摆摆手：“去吧。该干什么干什么。眼睛擦亮点。”
张海杏心情复杂地走了。
张海琪独自坐在餐桌旁，指尖轻轻敲着桌面。没有异常，才是最大的异常。那个张云澜，费这么大劲，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追求张海杏？
她微微眯起眼。除非……张海杏本身，就是他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