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基之后，五感通明，神识初成。
荒谷的风声、远处溪流的潺潺、甚至泥土下虫豸的蠕动，都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涌入我的感知。世界仿佛被揭去了一层薄纱，露出了底下更细腻、也更危险的纹理。
我藏身于一处背风的岩洞，洞口以碎石和枯枝巧妙遮掩。体内，新生的液态真元在宽阔坚韧了许多的经脉中缓缓流转，带来强大的力量感，但经脉壁上那些焦黑的细微裂痕，也随之传来阵阵隐痛，提醒着我筑基的代价和此刻的脆弱。
不能急躁。东海之行，九死一生，我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首要之事，是彻底消化蛟鳞与血卷中的信息。
我再次取出那两样东西。筑基期的神识远比引气时凝练敏锐，细细扫过暗青色的蛟鳞。之前那丝微弱的血脉共鸣感更加清晰了，它像一根无形的线，遥遥指向东南方浩瀚的未知海域。鳞片上细密的纹理在神识下放大，隐隐构成某种天然的水系符文，蕴含着不俗的防御力和水元亲和力。
“敖巳……”我默念着墨老透露的名字，东海蛟宫三长老。这鳞片的主人，恐怕在蛟族中地位不低。
目光转向那份以血书就的卷轴。暗红的字迹在神识探查下，隐隐散发出一股阴冷邪异的魂力波动，书写者绝非善类。“三礁映月处”五个字尤为刺眼，旁边那模糊的海图印记，在我集中神识冲击下，渐渐变得清晰——那是一片地形奇特的礁石群，三块巨大的主礁呈品字形分布，中间围出一片相对平静的水域。
“天然的阵法地势……倒是会选地方。”我心中冷笑。
光有地点还不够。我需要知道青霄门如何运输“货物”，走哪条航线，有多少人押送，实力如何。这些，血卷上没有。
必须去烬墟黑市。那里是信息杂烩之地，也是危险的旋涡。
我改换形貌，用矿泥污损面容，披上宽大破旧的斗篷，将筑基期的气息死死压制在引气后期的程度，如同一个最常见的、挣扎求存的散修，再次混入了那片法外之地。
黑市依旧喧嚣混乱，但敏锐的神识让我察觉到一丝不同以往的紧绷。巡逻的阴影似乎更多了，一些摊位悄然更换了主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谈论东海蛟族和近期海上风波的人明显增多，但大多语焉不详，带着敬畏和恐惧。
我压低斗篷，在一个售卖劣质海图和二手罗盘的摊位前停下，沙哑着声音询问通往东南海域的航线。
摊主是个独眼的糙汉，狐疑地打量我：“去东海？现在那边可不太平。蛟族那边不知发什么疯，巡查严密了许多。听说前几天还有宗门的人跟水妖起了冲突，见血了。”
我心中一动，递过去几块劣质灵铢：“宗门？哪家宗门这么大胆子？”
独眼汉掂了掂灵铢，压低声音：“还能有谁，这片地界，当然是青霄门那帮爷……嘿，听说损失不小，折了几个好手，灰溜溜回来了。现在他们的船队出行都谨慎多了，特别是往东边去的。”
青霄门在东海吃了亏？这倒是个新消息。是因为交易之事，还是其他原因？
我又旁敲侧击了几句关于“三礁”附近海域的天气、洋流和海兽出没情况，独眼汉知道得不多，只含糊说那片区域暗流多，寻常渔船不敢靠近。
离开摊位，我在人群中穿梭，神识如同无形的触须，捕捉着零碎的信息。
“……青霄门的‘云梭号’前日回来了，据说船底有破损，像是被巨力撞击……”
“押运队？听说这次领队的是个内门刘姓师兄，脾气臭得很，前天在‘醉仙居’还和人起了争执……”
“童男童女？嘘！慎言！不想活了？那都是魔修妖人干的勾当，与我仙门何干……”
“……蛟族的使者好像提前到了，就住在临海崖的别院里，气息吓死个人……”
碎片化的信息汇入脑海，逐渐拼凑出模糊的轮廓：青霄门近期在东海活动频繁，似有挫折，戒备提升，但交易仍在推进。蛟族方面也有动静。
最后，我来到黑市最深处，那个曾经换取“器烬”的独眼龙摊位前。他还在，看到我，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我没说话，只是将一枚品质稍好的、从物资队刘师兄身上搜刮来的“凝元丹”无声地放在他摊位上。
独眼龙手指一抹，丹药消失。他嘴唇微动，一丝几不可闻的声音传入我耳中：“三日后，子时，‘云梭号’从三号码头出发，走东偏南航线，必经‘黑水峡’。押运队长老姓刘，筑基中期，手下引气弟子六人。另有……蛟族接引使一名，实力不明，疑为筑基后期水妖。”
心中剧震！信息如此详尽！
我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快步离开黑市，回到藏身岩洞，我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情况比预想的更复杂，也更危险。
青霄门一名筑基中期长老，六名引气弟子，再加上一名至少筑基后期的蛟族接引使！这股力量，远超我之前的预估！
而且，他们改变了路线？黑水峡……那是一处更加险恶的海域，暗流汹涌，常有迷雾，便于隐藏，也便于……埋伏和突袭！
我盘膝坐下，取出那些搜刮来的、未来得及淬炼的毒草矿石。筑基期的神识和真元操控力远胜往昔，施展《焚血淬灵术》更加得心应手。
指尖吞吐着微带血色的灵火，材料中的杂质被迅速剥离、焚毁，精纯的能量被提炼出来，融合成数枚色泽诡异、却蕴含着不俗能量的临时“净丹”和几包效果各异的毒粉。
效率提升，损耗降低，但经脉的隐痛也随之加剧。
我吞下一枚固本培元的丹药，压制伤势。
然后，我开始在脑海中反复推演。
黑水峡的地形、云梭号的航线、敌人的数量和实力、可能发生的各种意外、我能利用的一切手段——《惊雷剑诀》的爆发、新炼制的毒丹毒粉、那枚保命的小挪移符、以及对水战的陌生……
每一个细节都在脑中模拟、计算、推演。
成功率低得令人绝望。
但眼中，冰冷的火焰却越烧越旺。
没有退路。
我看向东南方，仿佛能穿透重重山峦，看到那片波涛诡谲的黑暗海域。
暗流已涌动，旋涡将成。
而我，将是投入其中的，第一颗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