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幼儿园门口，初秋的阳光像碎金一样洒在孩子们的欢声笑语里。
罗青穿着那件让她浑身不得劲的粉色小熊围裙，站在门口迎接孩子，脸上挂着一个练习了上百次才勉强及格的“温柔”微笑。
当那对父子出现时，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男人很高，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休闲西装，金丝眼镜后的那双眼睛，温和得像一汪春水。他牵着一个同样穿着小西装、看起来有些腼腆内向的小男孩，脸上是无可挑剔的、充满了父爱的笑容。
“老师您好，我是陈默的爸爸，陈凯。今天第一天来，请多关照。”
他的普通话标准得像是从播音系教科书里抠出来的，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符合他“海归精英”身份的轻微口音。
完美。
从外貌、衣着、谈吐到微表情，一切都完美得像一部精心编排的戏剧。
但在罗青那双经过千锤百炼、能从一粒灰尘里分析出情报的眼睛里，这份完美，就是最大的破绽。
这个男人在说话时，视线看似温和地停留在她脸上，余光却在零点三秒内，以扇形扫描了她身后的幼儿园大门、保安亭、以及远处制高点的所有窗户。他牵着孩子的手，看似放松，但拇指却始终扣在孩子手腕的脉搏上，这是一个控制与感知的标准动作。
最重要的是，当姜绵绵背着小书包，像只快乐的小蝴蝶一样从他身边跑过时，他那温和的眼底，闪过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毒蛇锁定猎物时的幽光。
罗青的心，沉了下去。
鱼，进网了。
“陈先生您好，我是小青老师。”她脸上的笑容不变，甚至还多了一丝真诚，“陈默小朋友很可爱，我们会照顾好他的。”
她弯下腰，对着那个叫陈默的小男孩伸出手：“陈默小朋友，跟老师进教室好不好？里面有很多好玩的玩具哦。”
小男孩怯生生地躲在父亲身后，不敢说话。
陈凯温柔地摸了摸儿子的头，轻声鼓励道：“去吧，Leo，要勇敢一点。”
罗青的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Leo。狮子。
“影子”协议里，精英行动组的代号，就是以星座命名。狮子座，Leo，正是其中最顶尖的突击小组之一。
这已经不是试探了，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好的，陈默小朋友，我们走。”罗青牵起陈默冰凉的小手，转身的瞬间，通过微型耳机，用唇语无声地发出了指令。
“‘蜂鸟’，目标代号‘狮子’，确认进入。启动一级监控预案。”
教室里，姜绵绵对新来的小伙伴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
“你叫陈默吗？我叫姜绵绵！你会玩匍匐前进吗？小青老师教的，可好玩了！”她像个小太阳，努力想融化陈默这座小冰山。
陈默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上午的手工课，是家长陪同活动。陈凯作为新家长，自然而然地被安排和姜绵绵、罗青坐在了同一张桌子上。
今天的任务，是用彩色的橡皮泥捏小动物。
“绵绵，你看叔叔捏的大象，鼻子会不会动哦。”陈凯用一种极具亲和力的语气，将自己捏好的橡皮泥大象递了过去，手指“不经意”地，就要碰到姜绵绵肉乎乎的小手。
“小心！”罗青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她拿起一把塑料安全剪刀，精准地“咔嚓”一声，将那根晃动的象鼻子剪了下来。
“陈先生，橡皮泥里有化学成分，不能让孩子随便碰触。而且，这么长的鼻子，万一戳到眼睛怎么办？”她举着那截被斩首的象鼻子，对着全班的小朋友，开始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安全教育”。
“小朋友们记住，不能随便接受陌生人给的东西，也不能让他们随便摸你们，知道吗？我们的身体，是自己的城堡，不能让坏人进来！”
陈凯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温和：“小青老师说得对，是叔叔考虑不周了。”
他看着罗青，眼神里多了一丝探究。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小青老师，我听园长说，您体育课也教得很好？”陈凯状似无意地问道，“真看不出来，您这么温柔的老师，还会教‘匍匐前进’这么有……特色的项目。”
“特色”两个字，他咬得格外重。
“孩子们的精力需要释放，总玩滑滑梯也没意思。”罗青一边帮姜绵绵捏着一只奇形怪状的小兔子，一边云淡风轻地回答，“教他们一些能锻炼身体协调性的运动，挺好的。”
“说得也是。”陈凯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金属质感的玩具车，“这是我从国外带回来的，送给陈默的礼物。不过他好像不太喜欢，绵绵，你喜欢小汽车吗？这个送给你，就当是交个朋友。”
那辆小汽车，做工精致，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在罗-青的战术目镜信息流里，这种型号的玩具，内部足以装下一枚“萤火虫”级别的微型窃听与定位装置。
姜绵绵的眼睛亮了亮，哪个小孩能拒绝一个酷炫的小汽车呢？
她刚要伸手，罗青却先一步将那辆车拿了过来。
“哇，好漂亮的小汽车！”罗青把它举了起来，对着阳光，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但是，陈先生，您可能不知道，我们幼儿园有规定，为了避免孩子们攀比和争抢，是不允许带自己的玩具来学校的。”
她转过头，对着一脸渴望的姜绵绵，露出了一个“抱歉”的表情：“绵绵，喜欢的话，等放学了，我们去买一个一模一样的，好不好？”
姜绵绵虽然有点小失望，但还是懂事地点了点头：“好。”
罗青将那辆致命的“特洛伊木马”放回陈凯面前的桌上，脸上的微笑无懈可击：“所以，这个礼物，还是请您收回吧。心意我们领了。”
连续两次试探，都被对方用一种“天衣无缝”的、符合“幼儿园老师”身份的方式化解。
陈凯看着罗青那张清冷的脸，心中警铃大作。
这个女人，绝对不是普通人！
手工课结束，家长们陆续离开。
姜绵绵拽了拽罗青的围裙，仰起小脸，大眼睛里充满了孩童特有的、八卦的光芒。
她凑到罗青耳边，用自以为很小声、但其实半个教室都能听见的声音，奶声奶气地问：“罗青姐姐，那个叔叔是不是也喜欢你呀？”
罗青：“？”
“他老是偷偷看你！”姜绵绵说得有理有据，还握着小拳头，一脸“我懂”的表情，“眼神可奇怪了！就像我们班大虎看丫丫一样！”
罗青：“……”
她看着姜绵绵那张天真无邪、写满了“快告诉我真相”的小脸，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场发生在幼儿园里的、没有硝烟的战争。
她只能摸了摸姜绵绵的头，用一种极其复杂的语气说：“他不是喜欢我，他是……想跟我玩一个‘谁是卧底’的游戏。”
下午放学时，意外还是发生了。
陈凯来接孩子，在走廊里，他手上的咖啡“不小心”脱手，滚烫的液体，不偏不倚地朝着正跟小朋友告别的姜绵绵泼了过去！
这是一个狠毒的阳谋。
如果罗青反应不及，姜绵绵会被烫伤，混乱中，他有无数机会下手。
如果罗青反应过快，那她就暴露了自己远超常人的反应速度和身手，同样达到了试探的目的。
电光火石之间，罗青动了。
她没有用任何超越常人理解的格斗技巧，只是做了一个所有老师都会做的、最本能的动作——她张开双臂，像一只护崽的母鸡，以一种快到极致却又合情合理的速度，猛地将姜绵绵整个搂进怀里，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挡住了那杯滚烫的咖啡！
“嘶——”
滚烫的液体透过薄薄的围裙和衣衫，灼烧着皮肤，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小青老师！”
“老师你没事吧！”
周围的老师和家长都惊呼起来，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陈凯的瞳孔，却在这一刻，缩成了最危险的针芒。
快！太快了！
那种速度，那种将自身伤害置之度外的决绝，那种将保护目标融入骨髓的本能……这不是一个老师，这是一个顶级的守护者！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女人，就是“缪斯”身边那面最坚固的盾！
而罗青，在承受了剧痛之后，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她抱着怀里被吓了一跳、但毫发无伤的姜绵-绵，抬起头，那双冰冷的眸子，第一次，毫不掩饰地，带着凛冽的杀意，穿透人群，死死地锁定了陈凯。
那眼神，仿佛在说：
游戏，结束了。
你，和你的组织，准备好迎接昆仑的怒火了吗？
陈凯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暴露。
他抱着同样被吓到的儿子，在周围人的忙乱中，深深地看了罗青一眼，然后迅速转身，消失在了暮色里。
医务室里，罗青背对着医生，任由冰凉的药膏涂抹在自己那片被烫得通红的皮肤上。
她的耳机里，传来了“蜂鸟”急促的声音。
“报告‘青鸾’！目标‘狮子’已离开，正高速向东三环方向移动！是否进行追踪抓捕？”
罗青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流。
“不用。”
“他会回来的。”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补充道。
“通知‘屠夫’和‘毒蝎’，把我们送给‘狮子’的‘回礼’，准备好。”
“他不是喜欢玩吗？我们就陪他玩一场大的。”
“一场……会让他和他背后所有人，都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