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舍制药安全区的晨雾裹着淡淡的福尔马林气息,在厂区高大的混凝土围墙上漫开。王达舍站在研发中心三楼的观察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白大褂口袋里的钢笔——笔帽上刻着的“达舍·王”字样早已被磨得模糊,却依旧能唤起某些被时光尘封的记忆。窗外,三百名穿着灰色工装的幸存者正排着歪歪扭扭的队列,每个人手里捧着粗瓷碗,碗里淡蓝色的糊糊泛着诡异的荧光,那是用“大蛇丸”药丸残渣混合压缩饼干熬成的营养剂,是安全区底层幸存者每天能接触到的唯一“强化物资”。
“dr.王,第七批晶核萃取液的纯度报告。”研究员小张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将一份打印着密密麻麻数据的报告递过来,纸张边缘还沾着淡黄色的晶核粉末。
王达舍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目光快速扫过报告上的色谱分析图。当看到“能量活性保留率78.3%”的红色数字时,他皱了皱眉,伸手从口袋里掏出钢笔,在数据旁画了个圈:“比昨天低1.2个百分点,是离心机转速还是萃取温度的问题?”他的西川口音里夹着习惯性的英文术语,尾音微微上扬,像在大学实验室里做报告时那样认真。
小张的额头渗出细汗:“凌晨三号离心机轴承出了点问题,临时换了备用设备,可能……”
“不是可能,是必然。”王达舍打断他,转身走向实验室中央的操作台。台面上摆着二十三个烧杯,其中一个盛着淡紫色液体,在磁力搅拌器的作用下旋转成漩涡,液体表面浮着一层银白色的薄膜——那是从三级丧尸晶核中提取的原始能量物质,接触空气超过十分钟就会挥发失效。
他戴上无菌手套,拿起移液枪精准吸取20微升紫色液体,滴入旁边的培养皿。培养皿里铺着透明凝胶,里面嵌着数十个细小的丧尸脑细胞切片。液体滴落的瞬间,切片边缘立刻泛起黑色纹路,像被墨汁浸染的宣纸。
“看到了吗?”王达舍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三级晶核的能量对活体细胞的侵蚀性比二级强37%,但纯净度也更高。离心机转速波动哪怕只有50转\/分钟,都会导致这种‘能量异构化’——这就是纯度下降的原因。”他忽然切换成英文,“the stability of energy molecules is like a fragile chemical bond...”
话没说完就自己停住了。实验室里静得能听见搅拌器的嗡鸣,小张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显然没听懂那些夹杂着西川口音的“洋屁”。王达舍的思绪却忽然飘回了七年前的大学实验室,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实验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个总穿着外军作训服的学弟正趴在他的报告上,用铅笔把“达舍·王”圈起来,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王学长,你这署名是啥基巴玩意?”万昀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清亮,还带着点青海口音混杂西川话的古怪腔调,“听着跟火影里的大蛇丸似的,要不以后就叫你大蛇丸得了!”当时他正忙着调试pcR仪,闻言差点把移液枪摔在地上,回头就看见万昀举着本《火影忍者》漫画,指着封面上那个金发反派笑得一脸狡黠。
“通俗点说,”王达舍摘下口罩,露出清秀却带着倦容的脸,将回忆压回心底,“晶核能量像玻璃珠,转得太快太慢都会碎。让维修组今天必须修好三号离心机,用备用设备时每半小时记录一次转速,误差不能超20转。”
“好的dr.王!”小张如蒙大赦,转身要走,却被王达舍叫住。
“等等,”他指了指操作台角落的试剂瓶,“把那瓶‘β-抑制剂’送生产区,让老李在今天的药丸里加0.3%。昨天测试组有三人出现肌肉震颤,是能量过载导致的神经兴奋。”
小张应着跑了出去,实验室里只剩下搅拌器的嗡鸣。王达舍重新戴上口罩,目光落在培养皿中那些黑色纹路里。末世爆发那天,他正在参加一场跨国学术会议,手机里塞满了同事的求救信息,等他疯了似的赶回厂区,只看到满地狼藉和沾着血的门禁卡。三个月来,他像台精密仪器般高速运转,封闭厂区、召集幸存者、建立防御工事,直到发现丧尸晶核里的能量物质,才真正找到一丝活下去的底气。
他从抽屉里拿出贴着“大蛇丸初代”标签的小盒子,打开后,三粒灰黑色药丸躺在天鹅绒垫上,表面粗糙得像没打磨的石头。给药剂起名时,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到了那个绰号。大学时他总觉得这名字又蠢又难听,每次万昀喊他“大蛇丸”,他都会追着对方绕实验室跑三圈。可现在,这三个字却成了支撑他走下去的隐秘力量——就像那个总爱捣乱的学弟,总能在他钻牛角尖时,用最不着调的话点醒他。
记得有次他为了攻克一个提取难题,连续三天泡在实验室,直到低血糖晕倒在操作台旁。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休息室的沙发上,旁边放着一包辣条和一瓶可乐,万昀正蹲在地上翻他的实验记录,嘴里还念念有词:“大蛇丸你真是个疯子,为了堆数据连命都不要了?等你成了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得主,可别忘了分我半箱辣条。”
那时的阳光真好啊,透过窗户落在万昀的发梢上,镀着层温暖的金边。王达舍轻轻合上盒子,指尖有些发凉。末世爆发后,他托人打听了无数次万昀的消息,只知道对方毕业后回了老家,从此杳无音信。或许已经变成了城外蹒跚的丧尸,或许正像他一样,在某个角落为了活下去而拼命挣扎。
“叩叩叩”的敲门声打断思绪,安保队长老赵的声音隔着门传来:“dr.王,南区的巡逻队回来了,带回二十七个二级晶核,还有个好消息和坏消息,您想先听哪个?”
王达舍收起盒子:“先说坏的。”
“坏消息是,城西的罐头厂被一伙拾荒者占了,咱们的人交涉时起了冲突,伤了三个。”老赵推门进来,军绿色作训服上沾着干涸的血渍,“好消息是,他们说城东医疗器械厂有两台进口超速离心机,就是周围盘踞着‘舔食者’——那种舌头能喷酸液的变异体。”
王达舍的眼睛亮了。超速离心机,正是他现在最需要的设备。他立刻拿起桌上的厂区地图,用红笔圈出医疗器械厂的位置:“‘舔食者’的酸液ph值在2.0左右,我们的防化服能抵抗半小时。如果用‘大蛇丸’强化过的队员组队,成功率多少?”
老赵挠了挠头,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那地方是老城区,街道窄得像裤腰带,不利于撤退。据拾荒者说,里面至少有五只舔食者,听觉比普通丧尸灵十倍,一旦被包围就麻烦了。”
王达舍的指尖在“医疗器械厂”几个字上重重一点:“值得冒险。有了超速离心机,‘大蛇丸’的纯度能提升15%,副作用降低30%,这意味着每月能多50个觉醒异能的战斗力。用一次中等风险行动,换安全区三个月的发展优势,很划算。”
他忽然想起大学时的辩论会,他代表生物系论证“技术进步优先于生存保障”,万昀作为土木工程系的辩手,举着个自制的防御工事模型跟他杠了整整两小时:“大蛇丸你就是太理想主义!没有命活着,再好的技术都是空谈!”那时他只觉得对方是在抬杠,可现在站在末世的废墟上,才懂了那句话里藏着的朴素真理。
但他没得选。安全区的储备粮只够维持四十天,而新的丧尸潮据说正在向江洲聚集,他们必须在风暴来临前锻造出更锋利的武器。
“让装备组准备五套防化服,把喷火器的燃料里加10%的凝固剂,能有效阻挡酸液腐蚀。”王达舍的手指在地图上快速滑动,指甲因长期握笔微微泛白,“你带五名强化队员,早上八点出发,走三号路线绕到器械厂后门,那里的围墙有个缺口,上个月搜集队标记过。”
老赵皱起眉:“dr.王,要不还是等几天?让兄弟们多适应适应新药剂的效果……”
“不能等。”王达舍摇头,指着培养皿中逐渐扩散的黑色纹路,“三级晶核的能量活性正在衰减,我们的提纯技术必须跟上。你知道上周北区的孩子为什么会饿死吗?不是因为没粮,是因为护送队被两只二级丧尸堵在了桥洞——如果他们有足够的强化者,根本不会死。”
老赵沉默了。他知道那些孩子,最大的才八岁,前天还来研发中心给王达舍送过野果。
“给队员每人配两粒‘大蛇丸’加强版,出发前一小时服用。”王达舍的声音沉了下去,“告诉他们,不是去送死,是去抢活路。不仅是我们的,是安全区所有人的。”
老赵立正敬礼,转身时脚步比来时沉重了许多。实验室里再次安静下来,王达舍走到窗边,看着队列里那些面黄肌瘦的幸存者。他们中有人失去了家人,有人断了胳膊腿,却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干活,只为能多领半碗营养剂。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泛黄的大学合影,照片上的自己穿着学士服,戴着黑框眼镜,拘谨地站在最左边。旁边的万昀正踮着脚往他头上放学士帽,脸上是没心没肺的笑容。那时的他们总以为未来有无限可能,却没想过有一天,活着会成为最奢侈的愿望。
“大蛇丸……”王达舍轻声念着这个绰号,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的笑,“你看,我真的做出‘大蛇丸’了。虽然不能长生不老,至少能让更多人活下去。”
窗外的雾渐渐散了,阳光刺破云层,照在厂区的围墙上,反射出冰冷的光。王达舍拿起钢笔,在实验记录上写下:“第七批‘大蛇丸’改良方案:调整萃取温度至4.2c,离心机转速稳定在8000转\/分钟,添加β-抑制剂0.3%……”
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只是在末尾,无意识地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蛇形图案。
实验室外传来孩子们的笑声,是住在研发中心附近的几个孤儿,正在追逐一只不知从哪飞来的麻雀。王达舍放下钢笔,看着那些奔跑的小小身影,忽然觉得那些枯燥的数据、刺鼻的药剂、一次次失败的实验,都有了意义。
他不知道万昀现在在哪,过得好不好,甚至不知道对方是否还活着。但他会带着这个绰号,带着那些遥远的记忆,把这座安全区守下去。就像大学时,他总在万昀闯祸后默默收拾烂摊子那样——这次,他要收拾的是这个崩坏的世界,为了那些活着的人,也为了那些再也回不来的人。
搅拌器依旧在嗡鸣,培养皿中的黑色纹路已经蔓延到边缘,像一张张开的网。王达舍戴上手套,开始调配新的萃取液,动作精准而稳定。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白大褂上,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一条沉默守护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