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她做出了一个决定,拍了拍军马,军马蹭的一下站起来,昭华翻身上马,掉转马头,冲向西方。
古人说的好,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长安被围,凶兽肆虐,可那里也是朝廷掌控力度最弱的地方。
想要获得自由,不受和亲之辱,只有一条路可走。
昭华决定了,就去长安!
“驾——”
昭华一路向西南方向逃窜。
白天,她专拣山林小路荒坡野径走,避了官道与驿站。
夜晚便寻个隐蔽的山坳与军马相依而眠。
多亏了郑狼所赠的这匹战马,神骏非凡,跋山涉水如履平地,且极通人性,途中几次险些遭遇巡山的官兵,都是它提前止步,喷着响鼻示警,带着昭华躲入山林,才没被抓住。
不然似她这等细皮嫩肉还没有身份证明的女子单独在外,肯定会被上报官府,到时候来的就是朝廷的人咯。
昭华第一次过风餐露宿的日子,饿了便嚼几口又干又硬的肉干,渴了就掬一捧山涧溪水。
日晒雨淋啊,不过十数日光景,金枝玉叶的昭华公主早已不见了踪影,衣衫刮得褴褛不堪,脸上手臂上满是黑灰泥垢,头发也纠结在一起,浑身充斥着汗味,泥土和马匹气息的酸臭。
要不是有匹马,任谁看了都以为是个逃难的难民。
昭华一直忍着没清洗,满身污浊正是她最好的伪装。
偶尔在溪边喝水时瞥见倒影,她都会愣上一愣,苦笑三分。
不知走了多久,翻过多少座山岭,蹚过多少条溪流。
这一日,肉干吃光了,昭华牵了马靠近一处坐落在山脚下的村庄,想打听一下路径,再讨些热食清水。
她躲在村口的树林里观察了半晌,鼓起勇气上前,忽听几个在村口大槐树下玩耍的孩童嬉笑打闹,嘴里哼唱着她从未听过的的童谣。
软糯上扬的尾音与雁门关一带的晋语截然不同,也与官话大有区别。
昭华心头一跳,激动涌上喉头。
既然口音变了,那说明这里恐怕已不是山西地界了。
昭华揉了揉发酸的鼻尖,走了过去。
她是幸运的,虽然没有身份证明,口音也与本地人大相径庭,但还是得了帮助,屋主甚至还说可以给她屋子住下。
昭华感激涕零,吃了一顿热乎饭食,准确的说吃的是热乎玉米,甜甜糯糯的,真香啊。
屋主人是个老妇,看着得有五十多了,只有一对孙子孙女在膝下,昭华捧着热乎乎的玉米,这是她逃亡以来,吃到的第一口热食。
她一边吃,一边打量,土屋简陋却收拾得干干净净,但是有些疑惑,在大秦寻常百姓家,多是几代同堂,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是常态。
眼前这户人家只有一位老妇和一对年幼的孙子孙女,似乎是断了一代?
“老人家,两个孩子的爹娘是外出做工去了吗?”
那老妇人拄着拐杖,让小孙女再去灶房煮两根玉米,随即叹了口气,“唉,哪是什么做工啊,是官府把我那两个儿子,都抽丁抽走了...”
“抽丁?”昭华心中一紧。
“是啊...”
老妇道:“说是要去那个什么长安打凶兽,唉!咱们这村子里,但凡是能扛得动兵器的男丁,只要还能下地走路的都被抽走了...”
昭华沉默了。
定然是她皇兄景应对长安危局,抵御凶兽下达的紧急征兵令。
这里距离长安有千里之遥,可见前线战事之吃紧,兵源消耗之巨,她心中五味杂陈,一时竟无言以对。
“那孩子的娘亲呢?”
老妇人指了指那片被烈日炙烤的土地:“在地里干活呢...这村子里的男人都走光了,地里的活儿,可不就得靠我们这些女人和老骨头了么?天不亮就得下地,不然哪来的粮食吃啊...”
“不过也多亏了官府前些年分下来‘玉米’的种子,真是好东西啊,产量高,还好伺候,要不是有它,咱们家也不可能连着五年都吃饱饭。”
“放在以前想都不敢想,要是家里男人没了,连粮食也没得吃,那可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
昭华暗自苦笑。
别人不清楚,她还不清楚么。
这高产耐旱的玉米是远在山东的靖武王的功劳。
一念及此,她不禁觉的荒谬,偌大的大秦皇朝,如今维系着底层百姓生计让他们能勉强活下去的,竟然是靠被她皇兄视作心腹大患、“狼子野心”的王长乐吗?
日头最毒辣时,两个娃的母亲终于从地里回来了。
那是一个晒得黝黑发亮的中年妇人,身形结实,手脚粗大,一看便是长年劳作的好手。
她得知昭华是逃难来的,十分热情:“妹子,你就安心住下吧,咱们这村子现在别的不多,就是空屋子多,好多人家男人都被征走了,婆娘带着孩子回了娘家,几家并一家住了,粮食你也别担心,先吃着我们的,等开春了,你自己在村子边上开一片荒地,就种这玉米,肯定能养活你自己。”
正说着呢,乖巧的小孙子端了一盆热水过来,怯生生说:“姐姐...洗...洗脸...”
昭华愧疚万分。
她也想洗去这一身的污垢,可是她不能,一旦洗净,便是灭顶之灾,甚至收留她的这家人都会遭难。
昭华道了声谢,用湿布擦了擦脸,依旧灰头土脸模样。
夜深人静,善良的一家人睡熟之后,昭华悄悄从炕上爬了起来。
她是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爆竹。
她不能连累他们。
她牵了马再次踏上茫茫征途,目标依然是藏着一线生机的长安
又过十日,昭华颠沛流离,抵达了距离长安仅有四百里的三原县。
三原县位于长安正北方,乃是拱卫西都的重要屏障。
寻常人流繁华,秩序井然,如今却一派兵荒马乱景象。
昭华每天都能看到无数百姓拖家带口,沿着道路向着远离长安的北方和东方拼命逃难。
他们神情仓惶,肩挑手扛着大大小小的包裹行李,孩童的哭喊声,大人的呵斥声,牲畜的嘶鸣声...
(接下来的一些章节都会以昭华的视角描写长安战场,铺垫结束后会返回王长乐那边)
(有啥建议畅所欲言,随便说,轻喷轻喷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