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湿石板，发出沉闷的咯吱声。林小满扶着自行车，肩膀贴墙，一步步退进窄巷深处。前方路灯接连熄灭，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吞噬过去。她没回头，只是把陈悦往怀里带了带，脚步加快。
周予安飘在侧后方，身形断续闪烁，像一盏接触不良的灯。他嘴唇微动，声音细得几乎听不清：“后面……有东西跟着信号走。”
林小满低头看手机，信号格只剩最后一格。她迅速关机，拔出SIm卡捏碎，扔进路边排水沟。陈悦靠在她肩上，呼吸急促：“还能撑多久？”
“不远了。”她说。
又拐过两条岔路，巷子尽头出现一扇木门，漆面斑驳，门框上方挂着一块斜歪的招牌：旧书拾光。林小满从口袋摸出一把铜钥匙，插进锁孔时手抖了一下，试了两次才打开。
门内一股纸张和木头混合的旧味扑来。她推车进去，反手关门，落栓。墙上一块磁粉布掀开一角，她将一小撮灰色粉末撒在门缝下，再盖回去。这是她早年设的简易防追踪装置，能干扰特定频率的定位信号。
“到了。”她松开手，整个人靠着柜台滑坐下去。
陈悦咬着牙挪到角落沙发，脚踝肿得发亮。她扯开裤管，一圈淤青已经蔓延到小腿。林小满喘了口气，爬起来翻急救箱。剪刀划开左袖，伤口从肘部斜拉到手腕，血还在渗，但流速慢了。她用酒精冲洗时手指发僵，疼得额角冒汗。
“先我。”陈悦伸手，“你手不稳。”
林小满没争，把棉片和绷带给她。陈悦单手操作，动作利落，包扎完抬头：“你失血不少，得补。”
“等会儿。”林小满打开柜台抽屉，取出一支褐色小瓶，倒出两粒药丸，自己吞下一粒，递给陈悦一粒，“提神的，别睡过去。”
陈悦接过，就着半瓶矿泉水咽下。药效很快，她眼神清明了些，抬头看墙角——周予安靠在那里，魂体几乎透明，只有一丝轮廓勉强维持人形。
“他还好吗？”她问。
林小满起身走到书架底层，抽出一本硬壳旧书，翻开夹层，取出一束干枯的草叶。她放进香炉点燃，火苗跳了一下，升起淡青烟雾。香气清淡，带着一丝凉意。
“引魂香。”她说，“能帮他稳住。”
烟绕了几圈，缓缓缠上周予安。他身体微微震了一下，然后开始凝聚，颜色一点点变深，终于能站直。他睁开眼，声音仍虚：“刚才……差点回不来。”
“你回来了。”林小满看着他，“而且帮我们活下来。”
陈悦靠在沙发上，缓过劲来，开口：“记录仪呢？”
林小满从内衣里取出防水袋，打开，拿出微型记录仪。屏幕裂了一道缝，但还能启动。她连上店里那台老旧台式机，插进读取口。
“放一遍。”陈悦凑近。
音频响起。
黑袍人的声音低哑：“七日之内，魂核聚能完成，银盒启封之时，便是‘归墟之门’开启之刻。”
沈文昭接话：“世界秩序将崩塌重组，我们便是新纪元的执掌者。”
接着是更冷的一句：“百万未渡之魂将成为引信，点燃人间灾劫——地震、海啸、意识混乱……无人能逃。”
房间里安静下来。
陈悦盯着屏幕，眉头越皱越紧：“这不是迷信仪式，是系统性工程。他们在用魂魄当能量源，制造连锁反应。”
“就像电网超载。”林小满低声说，“一旦触发，整个城市的精神场都会崩溃。”
“不止城市。”陈悦摇头，“他说的是全球范围。这种规模……背后肯定不止一个人，也不止一个点。”
林小满忽然想起什么：“周予安，你说你死前那晚，也有黑车在慢行？”
少年鬼魂点头：“就在学校后街，停了很久。我当时以为是等人的。”
“不是等人。”陈悦接口，“是在标记。他们早就开始布局了，可能每座城市都有节点，等着统一激活。”
林小满沉默片刻，走到墙边。那里贴着一张手绘地图，红线连接着几起她经手过的异常事件地点。她拿起笔，在南城区梧桐苑的位置画了个圈，又从那里延伸出三条线，分别指向城东殡仪馆、老火车站地下通道、西区废弃医院。
“这些地方我都去过，都有鬼魂滞留的迹象，但当时没觉得关联。”她声音低沉，“现在看，可能是能量节点。”
“那就不是阻止一次行动的问题。”陈悦说，“是拆掉整张网。”
“凭我们三个？”周予安轻声问。
没人回答。
过了几秒，林小满转身走向书桌，拉开最下层抽屉。里面是一本皮面笔记本，封面写着“读书会名录”。她翻开，一页页看过去，手指停在几个名字上。
“老魏，退伍兵，做过边境反恐支援，懂战术规避。”
“阿哲，搞开源情报的，擅长数据溯源。”
“苏姐，民间调查员，专查失踪案，人脉广。”
“还有小秦，在气象局实习过，后来辞职了，但认识内部人。”
她合上本子：“这些人我信得过。不能群发消息，得一个个联系，确认安全后再给信息。”
“你怎么开口？”陈悦问，“说我们要对抗一个要毁灭世界的组织？”
“不说全貌。”林小满打开电脑，接入离线加密通讯端口，“只说发现重大公共安全危机，附一个匿名数据包入口。愿意查的人自然会跟进。”
她开始打字：
你好，最近是否注意到城市里某些异常现象？
我们掌握了一些证据，涉及潜在的大规模风险。
如果你愿意了解真相，以下链接。
数据已脱敏处理，不会暴露你的身份。
若你决定参与，请回复一个“灯”字。
——一个曾与你讨论过正义的人
陈悦看着屏幕：“‘灯’字？”
“读书会第一次聚会，我们聊到黑暗中的光。”林小满轻声说，“那时候我说，哪怕只有一盏灯亮着，就不算彻底绝望。”
她按下发送键，第一封邮件出去了。
电脑提示音响起，表示离线队列已接收任务。后续几封将按设定间隔自动发出，避免集中触发监控。
周予安站在她身后，看着屏幕上滚动的日志条目。他忽然说：“他们会相信吗？”
“有人会。”林小满关掉界面，靠在椅背上，“只要有一个回应，就有希望。”
陈悦活动了下脚踝，虽然还疼，但能轻微转动：“接下来呢？等他们回信？”
“等的同时，我们也得准备。”林小满站起身，走到书架前，抽出几本厚书，放在桌上，“这些是以前收集的灵异事件档案，有些线索可能和这次有关。我们得梳理清楚，万一有人加入，不能让他们一头雾水。”
她翻开一本，里面夹着照片、手记、剪报。一张车祸现场的照片上，有个模糊黑影站在路边树下。那是周予安最后一次出现在人间的画面。
少年鬼魂默默看着，忽然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相纸边缘。
林小满没说话，只是把照片翻过去，继续往下翻。
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天色由暗转灰，雨停了，风也小了。书店里只有键盘敲击声和偶尔翻页的沙响。
陈悦靠在沙发上，眼睛闭着，但没睡。她在脑子里复盘昨晚的机关结构，想着能不能逆向推导出更多隐藏信息。
周予安坐在窗台边，魂体稳定了许多。他望着外头渐亮的街道，忽然开口：“有人来了。”
林小满抬头：“谁？”
“不知道。”他皱眉，“一辆公交刚停在路口，下来一个人，穿灰色外套，走路不太自然，像是腿有问题。”
陈悦立刻睁眼：“几点？”
“六点二十三。”周予安说，“他往这边看了两眼，现在站在对面便利店门口买早餐。”
林小满走到门边，掀开磁粉布一角，往外瞥了一眼。
灰衣人拎着塑料袋，低头吃包子，右腿微跛，左手插在衣兜里。
她放下布帘，回到桌边，打开抽屉，取出一把折叠刀，放在手边。
“不一定是冲我们来的。”陈悦说。
“但也不能当没事。”林小满盯着电脑屏幕，最后一封邮件刚刚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