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水上夜战,后半夜的航行显得格外漫长。所有人都再无睡意,警惕地注视着黑黢黢的河面与两岸,生怕黑暗中再杀出追兵。直到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洮河两岸的景色逐渐清晰,远处一座城墙的轮廓在晨曦中缓缓显现。
灰褐色的城墙巍峨高耸,如同巨兽匍匐在洮水之滨。城楼上代表本朝的旌旗迎风飘扬,并且隐约可见甲士巡逻的身影。那便是陇西道的核心,节度使府所在地——平凉城。
“总算到了!”王劲长舒一口气,用力拍了拍船舷,激起一片水花,“他娘的,这一路可真是不容易!”
船上众人也都精神一振,连日奔波的疲惫似乎被眼前这座雄城驱散了几分。希望,仿佛就在那高大的城门之后。
然而,萧逐渊和顾青舟的脸上却不见多少喜色。越是接近目的地,越需谨慎。昨夜的水上袭击表明,睿亲王的势力早已在此张网以待。
按照谢知远的安排,船队在距离平凉城尚有五六里的一处僻静河湾靠岸。前来接应的船工低声道:“诸位,码头盘查极严,我等不便再送。从此处上岸,沿小路步行半个时辰,便可抵达东城门。切记,入城时需万分小心。”
众人谢过船工,迅速上岸,隐入岸边的芦苇丛中。时若和阿月再次换上不起眼的粗布衣衫,用头巾包住头发,脸上也刻意抹了些尘土。萧逐渊、顾青舟等人也都做了简单的伪装。
半个时辰后,平凉城东门已然在望。此时已是日上三竿,城门口排起了长长的入城队伍,有推着独轮车的农夫,有挑着担子的小贩,也有骑着骡马的商旅。数十名盔明甲亮的守城兵士分立两侧,严格盘查着每一个入城之人,气氛肃杀。
“乖乖,查得这么严?”王劲咂舌道,“比俺们京城查得还紧!”
萧逐渊低声道:“看来睿亲王是打定主意,不让我们轻易进城了。都打起精神,按计划行事。”
他们混在人群中,缓缓向城门挪动。顾青舟继续扮作游方郎中,王劲和严锋扮作他的护卫,萧逐渊、时若、阿月等人则混在后面的商队里,装作互不相识。
眼看就要轮到顾青舟他们接受盘查,突然,城门口一阵骚动!只见一队骑兵簇拥着一名身着绯色官袍、面色冷峻的官员疾驰而出,径直停在城门洞前。那官员目光如电,扫视着排队的人群,厉声喝道:“奉节度使大人钧令!严查所有自西域方向来的生面孔,尤其是带有伤患、女眷者!若有可疑,立即拿下!”
是韩猛!昨夜水上袭击的幕后指挥,睿亲王的心腹副将!他竟然亲自坐镇城门!
萧逐渊心中一惊,与人群中的顾青舟交换了一个眼神。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
韩猛的出现,让守城兵士的盘查更加严苛起来,几乎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队伍前进的速度顿时慢了下来,气氛也更加紧张。
很快,轮到了顾青舟和王劲他们。
“干什么的?路引呢?”一个兵士粗声粗气地盘问。
顾青舟不慌不忙,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盖着某地县衙模糊印章的假路引,赔笑道:“军爷,小可是游方郎中,这两位是家中护卫,前往平凉投亲。”
那兵士仔细查验着路引,又打量了一下顾青舟和王劲,目光在王劲腰间鼓鼓囊囊的朴刀上停留了一下:“郎中?带着这么魁梧的护卫?”
王劲立刻瞪起眼:“咋?俺们郎中医术高明,路上不太平,请俺护着点不行啊?”
他这粗豪的模样,反倒符合了一个莽撞护卫的形象。那兵士皱了皱眉,没再多问,挥挥手示意他们过去。
顾青舟三人暗暗松了口气,顺利通过盘查,进入城内,在不远处一个茶摊坐下,暗中观察着后面的情况。
接下来是萧逐渊他们所在的“商队”。盘查的兵士看到队伍中有女眷,立刻警觉起来,仔细检查着货物和路引,反复盘问来自何处,去往何方。
“军爷,俺们是从秦州来的,贩些山货,这两位是俺家妹子和媳妇,跟着出来见见世面。”商队头领,由一名机灵的影卫假扮,点头哈腰地解释着。
一切似乎并无破绽。就在兵士准备放行时,一直冷眼旁观的韩猛突然开口:“等等!”
他策马缓缓来到队伍前,犀利的目光如同刀子般刮过萧逐渊、时若和阿月的脸。萧逐渊微微低头,掩饰住眼中的锐利。时若和阿月更是心中紧张,手心冒汗。
韩猛的目光在阿月身上停留了片刻,忽然问道:“那个戴蓝色头巾的丫头,抬起头来。”
阿月心中咯噔一下,强迫自己镇定,缓缓抬起头,露出涂抹了尘土、却依旧难掩清秀轮廓的脸庞。
韩猛眯着眼,仔细打量着,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气氛瞬间凝固,周围的兵士也握紧了刀柄。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城内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喧哗!只见一队打着节度使府旗号的骑兵飞驰而来,为首一名军官高声喊道:“韩将军!节度使大人急召!有紧急军情相商!”
韩猛眉头一皱,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打扰十分不悦,但节度使急召,他不敢耽搁。他再次深深看了一眼阿月,似乎要将她的模样记住,随即冷哼一声,调转马头,带着亲兵随那队骑兵疾驰而去。
守城的兵士见韩猛离开,也松了口气,不再过多为难,挥挥手示意商队进城。
虚惊一场!
众人悬着的心这才落下,连忙随着商队涌入城内。直到走出很远,拐进一条僻静的巷子,与等候在此的顾青舟等人汇合,大家才真正松了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好险!”王劲拍着胸口,“刚才那姓韩的狗官,眼睛真毒!差点就认出阿月会长了!”
阿月也是心有余悸:“多亏了节度使急召……”
顾青舟却沉吟道:“未必是巧合。或许是谢先生暗中运作,调开了韩猛。”
萧逐渊点头,无论原因为何,他们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进入了平凉城。然而,看着眼前车水马龙、店铺林立的街道,他的心情并未轻松。这座城市光鲜的表象之下,不知隐藏着多少睿亲王的眼线与杀机。
“先按计划,去城东‘问心堂’。”萧逐渊沉声道。
一行人不敢停留,按照谢知远提供的地址,在错综复杂的街巷中穿行,向着那个寄托着下一步希望的药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