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章若英的详细讨论在一种高度专注和略显凝重的氛围中进行。林强将在启明科技的所见所闻,特别是赵启明对车载后装市场的精准剖析和mtK方案的成本潜力,条理清晰地呈现出来。他既描绘了颠覆现有格局的可能性,也毫不掩饰地强调了软件稳定性和资金需求这两大亟待解决的“拦路虎”。
章若英靠在宽大的办公椅上,指尖轻轻敲击着红木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眼神锐利如解剖刀。她听得极其专注,偶尔打断,追问的皆是核心要害:赵启明团队的技术背景深度、mtK芯片的长期供货稳定性、以及软件问题的根本症结所在。
“所以,结论是,”章若英最终总结,语气冷峻,“硬件平台有颠覆潜力,成本优势是利器,但软件是最大的不确定性和风险源,且这个风险需要真金白银和时间去填。”
“是的,章总。但赵启明团队的务实和专注,让我觉得这个风险值得一冒。而且,主动权部分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比完全依赖‘三天一台’的成熟方案,长远看更有想象空间。”林强稳住心神,清晰地表达自己的判断。
章若英沉默了片刻,那短暂的几秒钟对林强而言仿佛无比漫长。她站起身,再次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深圳的繁华景象。
“在深圳,慢一步,可能就再也追不上了。但走错一步,也可能万劫不复。”她转过身,目光如炬,“我原则上同意推进与启明科技的合作。但合作模式必须调整,风险必须隔离。”
她快步走回办公桌,拿起钢笔在一张便签上快速勾勒:“不以英科电子主体直接投资。由你负责的‘英科导航’项目组,与启明科技签订技术开发与市场独占合作协议。”
她详细阐述构想:英科导航支付一笔定额的前期开发费用,支持启明科技针对特定pNd产品形态进行软件深度优化。同时,协议期内,启明科技优化成功的方案板,由英科导航独家代理销售。这是一种捆绑利益又控制前期投入的模式,将英科的风险锁定,同时也给了启明科技明确的市场和资金支持。
“另外,”章若英放下笔,语气不容置疑,“你必须立刻物色一名有经验的嵌入式软件工程师,加入你的团队。我们不能当纯粹的‘甩手掌柜’,必须有人能跟进技术细节,评估进度,甚至在关键时刻能顶上。核心技术理解,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
林强心中叹服,章若英的布局总是既大胆又缜密。他立刻领命:“明白,我马上着手办。”
接下来的几天,林强如同上紧发条的陀螺。他代表英科导航与赵启明展开了数轮紧张而坦诚的谈判,最终在合作框架上达成一致。同时,他通过彭如燕在科技圈的人脉和自己的筛选,面试了多位工程师,最终招揽了一位在原公司感到发展受限、对挑战性项目充满渴望的嵌入式软件工程师,名叫张志伟。小伙子技术扎实,话不多,但眼神里透着股钻研的劲儿,林强觉得很对路。
就在合作协议细节基本敲定,准备择日签署的前夕,林强接到了陈杰从华强北打来的电话,语气带着一丝紧张:
“林老板,有个情况。永盛的吴老板,前两天派人到我这儿闲逛,拐弯抹角地问最近有没有生面孔特别关心mtK的GpS方案,还貌似无意地提了句南山那边是不是有家叫启明的公司在搞这个……我给糊弄过去了,但看那架势,他们怕是闻到味儿了。”
林强心里“咯噔”一下。永盛吴的触角果然灵敏得可怕!他立刻向章若英汇报。
电话那头,章若英的声音冷静中透着一丝寒意:“反应比预想的还快。看来永盛不仅盯着终端市场,对上游技术动态也盯得很紧。无妨,意料之中。按原计划推进,速度还要再快!你提醒赵工,内部技术保密要升级。”
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林强知道,他们现在是在与时间赛跑,必须在永盛科技采取更进一步的遏制措施之前,让mtK方案尽快展现出足以撼动市场的竞争力。
他带着张志伟,几乎将启明科技的实验室当成了第二个家。张志伟迅速融入团队,开始啃起了mtK那晦涩的底层代码和驱动问题。林强则一边协调各方资源,紧盯开发进度,一边开始着手细化“英科导航”柜台开业后的产品规划、供应商名单和初步的市场推广策略。
高强度的工作让他回到白石洲时往往已是深夜。这天,他拖着疲惫的身子推开家门,却发现客厅里灯火通明,曹剑和朱莉又来了,正和彭如燕一起看电视,茶几上摆着花生瓜子和几瓶啤酒。
“哎哟,我们的创业家回来了!又是披星戴月啊!”曹剑笑着招呼他,“来来来,喝一瓶解解乏。”
朱莉也笑着递过一瓣柚子:“林强,你这比国家领导人还忙啊。”
彭如燕看着他眼下的乌青,没说什么,只是起身去厨房,端出一碗一直温在锅里的皮蛋瘦肉粥:“晚上没吃饭吧?先垫垫肚子。”
看着朋友们关切的眼神和眼前的热粥,林强心头一暖,连日来的紧绷感稍稍松弛。他接过粥碗,在曹剑身边坐下。
“怎么样,林总,导航帝国建设到哪一步了?”曹剑打趣道。
林强喝了口温热的粥,胃里舒服了不少,苦笑道:“帝国?刚搭了个茅草棚子,就感觉四面漏风,竞争对手好像已经在琢磨怎么拆我台了。”
他把永盛可能注意到他们的动向的担忧简单说了说。
曹剑一听,眉毛一竖:“永盛?吴老西那个家伙?妈的,那家伙手段脏得很!你可得小心点!以前有个卖mp3的跟他抢生意,没过半个月柜台就被人砸了,虽然没证据,但大家都猜是他干的。”
朱莉也有些担心:“是啊林强,生意要做,安全也要注意。”
彭如燕比较冷静,分析道:“他们现在应该还只是怀疑和试探阶段。你们的关键是尽快拿出成熟可靠的产品,只要产品有竞争力,市场认,他们就算想捣乱,成本也会高很多。”
朋友们你一言我一语,有关切,有提醒,也有鼓劲。这简陋出租屋里的谈笑风生,成了林强对抗外界压力的宝贵港湾。
夜深人静,曹剑和朱莉离开后,林强洗漱完,站在自己房间的窗前,望着窗外白石洲那一片密密麻麻、承载着无数梦想与挣扎的“握手楼”。永盛的威胁像一片阴云,但章若英的运筹帷幄、赵启明团队的坚持、张志伟的加入,以及身边朋友的支持,又如同点点星火,在他心中汇聚成一股不愿服输的火焰。
他知道,英科导航这艘刚刚启航的小船,已经驶入了暗流涌动的主航道。前路注定不会平坦,但他必须,也只能,握紧舵轮,迎风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