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世纪的都市，像一座巨大的、永不停歇的钢铁蜂巢。李金唐就是这蜂巢里最普通不过的一只工蜂，或者说，是一只选择躺平的工蜂。
出租屋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将午后的阳光隔绝在外，也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与躁动。电脑屏幕上，游戏角色正在华丽地砍杀小怪，音响里传出激昂的背景音乐，配合着键盘鼠标噼里啪啦的声响，构成了李金唐周末的标准配乐。
“啧，又爆垃圾装备。”他嘟囔一句，抓起旁边的肥宅快乐水灌了一大口，打了个心满意足的嗝。“这届游戏策划不行啊，爆率调得跟闹着玩似的。”
手机屏幕亮起，是老妈发来的微信语音，点开，那熟悉的、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腔调瞬间充斥房间：“金唐啊，这都几点了还睡呢？隔壁家小刘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你王阿姨给你介绍那姑娘，你到底联系人家没有？天天就知道打游戏，能打出个未来吗？我看你就是缺少社会的毒打！”
李金唐熟练地把手机调成静音，往床上一扔，动作行云流水，显然已演练过无数次。
“社会的毒打？”他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我现在难道不是在接受‘躺平’这种新型社会压力的毒打吗？上班被老板pUA，下班被老妈催婚，游戏里还要被策划坑……我这小身板，都快被毒打成人干了。”
他伸了个懒腰，看着屏幕上花里胡哨的游戏界面，忽然感到一阵索然无味。日复一日，像在跑一个没有终点的圆圈，麻木，且毫无新意。
“妈的，真没劲。”他往后一仰，瘫在电竞椅上，“要是能换个活法就好了，哪怕刺激点，至少不用天天听念叨。”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他猛地坐起来，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要不……去山上那个破道观逛逛？听说挺灵验的，去许个愿，就当散心了。”
说走就走。他随便套了件t恤短裤，蹬上人字拖，打了个车就直奔城郊那座香火不算旺盛的青云观。
道观确实很旧了，青苔爬满了石阶，古树参天，倒是隔绝了市区的喧闹，显得格外清幽。只有一个老道士在门口打着瞌睡，脑袋一点一点，几乎要栽进香炉里。
李金唐学着电视里的样子，在功德箱里塞了十块钱——这是他此行最大的支出了——然后拿起三炷香，在长明灯上点燃，插进香炉。
他站在斑驳的神像前，看着那模糊却威严的面容，心里忽然有点忐忑，又有点期待。
“那啥……天尊老爷？佛祖？呃，不管哪位大佬值班哈，”他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戏谑又认真的口吻，“信男李金唐，日子过得太无聊了，天天不是卷就是躺，忒没意思。要是有可能，给咱换种活法呗？刺激点的，带点挑战性的，最好能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啊呸，不是，是能让我热血沸腾，感觉真正活过的那种！”
他顿了顿，又赶紧补充：“当然！前提是安全第一啊！最好能有点超能力啥的，比如透视……咳咳，比如力大无穷、智商超群之类的，实在不行给个系统也行啊！我看小说里都这么写……”
话音刚落，殿外忽然狂风大作，吹得门窗哐哐作响。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乌云密布，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际，紧接着一声炸雷仿佛就在头顶响起！
“我靠！不是吧？这么灵？现场反馈？”李金唐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只听头顶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他抬头一看，魂儿差点吓飞——那根支撑房梁的巨大横木，因为年久失修，再加上这突如其来的狂风震动，竟然从中断裂，带着千钧之势，直直朝他砸了下来！
“大佬！我开玩笑的！安全第一！安全第……”
“一”字还没出口，沉重的横梁已然临头。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骨头碎裂的清脆声音。李金唐甚至没感到太多疼痛，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意识，最后闪过脑子的念头是：“妈的……许愿……果然不能太具体……”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李金唐在一阵剧烈的颠簸和无法形容的恶臭中，艰难地恢复了一丝意识。
头疼欲裂，像是被那横梁又砸了八百遍。耳边是嗡嗡嗡的嘈杂声，哭喊声、叫骂声、咳嗽声、还有某种听不懂的语言吆喝声混杂在一起，冲击着他脆弱的耳膜。
更难受的是身体，仿佛被塞进了一个高速运转的滚筒洗衣机，每一寸骨头都在抗议，每一块肌肉都在酸痛。
“我这是……在医院？车祸后遗症这么猛吗？”他努力想睁开眼，眼皮却重如千斤。
陌生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进他的脑海，与他原有的记忆疯狂交织、碰撞、融合。
那不是他的记忆！
那是另一个“李金唐”的记忆：战火、逃难、灰色的军装、惊恐的人群、不断响起的枪炮声、对南方的无尽渴望……还有饥饿，刻骨铭心的饥饿和恐惧。
“啥玩意儿……沉浸式体验历史纪录片？”他懵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终于撬开了一条眼缝。
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
没有洁白的天花板，没有滴答的仪器，更没有温柔的护士。
映入眼帘的，是灰蒙蒙的天空，尘土飞扬。他正被人流裹挟着，踉跄前行。周围是密密麻麻的人头，男女老少，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眼神里充满了茫然、疲惫和绝望。他们扶老携幼，推着独轮车，挑着破旧的行李担子，形成一条看不到头也望不到尾的溃败洪流。
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尘土、还有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硝烟味。
他低头看向自己，身上是一件从没见过的、粗糙不堪的粗布衣衫，沾满了泥污，脚上是一双磨得快破底的草鞋。
“这……群演？道具这么逼真？”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没有预想中的血迹和绷带，只有一层干硬的泥垢。
就在这时，融合的记忆终于清晰起来，如同一把冰冷的刺刀，戳破了他最后一丝幻想。
公元1949年。雷州半岛。溃败南迁的残兵与难民。
他不是在拍戏，也不是在做梦。
那道观的横梁，没把他砸进医院，也没把他砸回娘胎，而是特么一杆子给他抡到了这个战火纷飞的年代！直接给他换了个“活法”！
“我……我艹！”李金唐脱口而出，声音干涩沙哑，完全不像他自己的，“天尊老爷，您老人家是不是对‘刺激’和‘换种活法’有什么误解？！这特么是地狱开局啊！”
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让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想跳脚骂娘，想找那破道观投诉，可放眼望去，只有无尽的人流和荒芜的土地。
一个踉跄，他差点被后面的人推倒。旁边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费力地扶了他一把，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官话沙哑道：“后生仔，撑住啊……过了海，到了海南，或许就有活路了……”
海南？活路？
李金唐看着这支绝望的队伍，心里拔凉拔凉的。根据他半吊子的历史知识，这会儿往南跑，前景可一点都不乐观。
但此刻，他没有任何选择。停下来就是死，跟着走，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妈的……算你狠。”他咬了咬牙，不知道是在骂那不靠谱的神仙，还是在骂这操蛋的命运。他深吸了一口充满尘土的空气，努力适应着这具虚弱身体，艰难地迈开步子，融入了这滚滚南迁的人流。
热血还没感觉到，但刺激是真他妈刺激过头了！他现在只想求包辣条压压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