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浓得化不开,葆仁堂的木门刚推开条缝,就被一股湿冷的寒气裹住。林薇正用抹布擦着柜台,忽然听见“咚”的一声,抬头见个穿校服的小伙子扶着门框直咧嘴,脖子歪得像只落枕的鹅。
“哎哟……陈哥,我这脖子动不了了!”小伙子疼得直抽气,“早上起来就这样,转个身都跟拆零件似的,是不是落枕了?”
陈砚之刚把药碾子摆好,走过来捏了捏他后颈,小伙子疼得“嘶”了一声。“不是落枕,”陈砚之指尖在他肩胛骨缝里按了按,“你这是睡姿拧着了,寒气钻进去了,气血堵在这儿了。”他转身从药柜里抓出把艾叶、生姜,又捡了几块粗盐,“林薇,把盐炒热了,加艾叶生姜包起来。”
“哎!”林薇麻利地把粗盐倒进砂锅,开火翻炒,噼啪声里混着艾叶的清香,“王浩,你是不是昨晚踢被子了?这雾天最容易进寒气。”
王浩龇牙咧嘴点头:“可能……半夜觉得热,把被子蹬到脚头了。”
“等着。”陈砚之找出个小陶罐,往里面倒了点白酒,点燃了火,蓝色的火苗舔着罐底,等罐壁发烫了,“啪”地扣在王浩后颈上,小伙子疼得直叫,却又不敢动。“这叫拔火罐,把寒气吸出来。”陈砚之边说边往盐袋里撒了把花椒,“加把花椒,散寒更厉害。”
盐袋熨在脖子上时,王浩舒服得哼了一声:“暖和……比贴膏药管用!”
正说着,门口进来个戴围裙的大婶,手里拎着个菜篮子,说话瓮声瓮气的:“陈大夫,我这嗓子从昨天起就跟堵了团棉花似的,咽口水都费劲,你给瞅瞅。”
陈砚之让她张开嘴,拿小电筒照了照:“扁桃体肿得跟小核桃似的,舌苔黄厚腻,这是湿热堵在喉咙了。”他转头对林薇说:“拿射干、马勃、桔梗,各三钱。射干能消肿,马勃专门对付咽喉肿痛,桔梗引药往上走。”
“要不要加点板蓝根?”林薇边称药边问,戥子上的马勃轻飘飘的,像块海绵。
“加四钱,”陈砚之点头,“她这看着像流感带的,板蓝根能抗病毒。对了张婶,你家是不是开着窗睡觉?这雾天潮气重,最容易招上这毛病。”
张婶拍了下大腿:“可不是嘛!嫌屋里闷,开了条缝,早上起来窗台上都是水珠子!”
“回去用淡盐水漱口,”陈砚之把药包好,“熬药时放三片生姜,去去雾里的湿寒。记得别吃韭菜、辣椒,不然肿得更厉害。”
张婶刚走,门口又踉跄进来个老爷子,手里拄着拐杖,咳嗽得直不起腰,痰盂被他咳得哐当响。“老陈……咳咳……我这肺像着了火……”
陈砚之赶紧扶他坐下,递过杯温水:“李大爷,您这是又犯老毛病了?痰是不是黄稠的?”
老爷子咳了半天,点点头:“黏在嗓子眼里……咳咳……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秋雾夹着燥气,您这是肺里的痰火又起来了。”陈砚之摸了摸他的脉,“脉滑数,得清热化痰。林薇,拿桑白皮、黄芩、瓜蒌,各四钱。桑白皮清肺火,黄芩苦寒,能压下去这股燥火,瓜蒌化痰还能润肠,您不是总说大便干吗?正好。”
林薇在药柜里翻找时,忽然“呀”了一声:“桑白皮剩得不多了,够一副的,下午得去药材市场补点。”
“顺便带点枇杷叶,”陈砚之补充道,“李大爷这咳嗽带血丝,枇杷叶能清肺还能止血。对了,熬药时把枇杷叶背面的毛刷干净,不然剌嗓子。”
老爷子喘着气问:“还用不用炖梨汤?”
“炖!”陈砚之肯定地说,“梨核挖掉,里面塞川贝,蒸着吃,比喝糖水强。但别放冰糖,您这痰太稠,放糖反而黏得更厉害。”
正说着,林薇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听了两句,对陈砚之说:“是社区医院的刘医生,说有个小孩发烧抽搐,让咱过去看看。”
陈砚之赶紧拿上急救箱:“是不是昨天那个出水痘的?”
“对,烧到39度8,刚抽了一下。”林薇快步跟上,“我带了羚羊角粉,上次备的还剩点。”
“带上安宫牛黄丸,”陈砚之脚步没停,“这雾天发烧容易抽风,得镇惊。”
到了社区医院,小孩正哼哼唧唧地哭,脸蛋烧得通红,身上的水痘亮晶晶的,像挂了层小水珠。刘医生擦着汗:“刚喂了退烧药,还是烧,刚才抽的时候眼睛上翻,吓死人了。”
陈砚之摸了摸小孩的额头,又捏了捏他的手:“手脚冰凉,这是内热裹着湿邪,郁在里面散不出来。林薇,把羚羊角粉拿出来,用温水调开,先灌下去。”
林薇抖了小半勺羚羊角粉在碗里,加了点温水搅匀,刘医生帮忙撬开小孩的嘴,一点点喂了进去。“羚羊角能平肝熄风,先止抽。”陈砚之对孩子妈说,“等下我开个方子,加石膏、知母,把内热透出来,不然光退烧没用。”
“那水痘要不要加药?”孩子妈急得眼圈红了。
“加紫草、板蓝根,”陈砚之边写方子边说,“紫草能凉血透疹,让水痘快点发出来,发透了才好得快。熬药时加两朵金银花,清热解毒的。”
等孩子体温稍微降了点,陈砚之才和林薇往回走,雾好像淡了点,能看见路边的银杏叶上挂着水珠。“这雾天还得持续几天,”林薇踢了踢路上的小水洼,“估计来瞧咽喉痛、咳嗽的得更多。”
陈砚之嗯了一声,忽然停住脚:“对了,刚才王浩那盐袋,记得提醒他敷完别洗脖子,免得再着凉。”
“知道啦,”林薇笑着推了他一把,“你比我妈还唠叨!”
回到葆仁堂时,王浩正歪着脖子在门口转悠,见他们回来,高兴地说:“好多了!能转头了!这盐袋真神!”陈砚之刚要说话,眼角瞥见门口站着个穿雨衣的姑娘,手里捏着张纸巾,正不住地擦鼻子。
“陈大夫,我这鼻子堵了两天了,闻啥都没味,头还昏沉沉的……”
陈砚之笑了笑:“进来吧,这雾天犯鼻炎的,您可不是头一个。”林薇已经手脚麻利地烧上了水,药柜上的桔梗、射干、板蓝根,在晨光里泛着淡淡的光泽,等着下一个需要它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