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达沃斯。
世界经济论坛的会场,暖气充足,衣香鬓影。
这里聚集着全球最有权势和财富的一群人,他们讨论着世界经济的走向,规划着数万亿资本的流向,每一个字都可能掀起一场金融风暴。
可口可乐的全球首席执行官,道格拉斯·艾华士,正是这个名利场中最耀眼的明星之一。
他刚刚结束了一场关于“新时代企业社会责任”的主题演讲。
演讲稿由他最顶尖的公关团队撰写,辞藻华丽,充满了对环保、对社区、对未来的美好承诺,引来了阵阵掌声。
道格拉斯享受着这种感觉,享受着站在世界之巅,扮演人类商业文明灯塔的幻觉。
在他看来,所谓“社会责任”,不过是品牌营销的最高形式,是巨头们功成名就后,披在身上的一件昂贵而优雅的外衣。
他甚至在演讲中,不点名地批评了某些新兴市场里,依靠“煽动性口号”和“低价倾销”崛起的品牌,称其为“商业文明的杂音”。
所有人都知道,他说的是谁。
演讲结束,进入提问环节。
前几个问题都在预料之中,无非是关于欧洲市场的布局,或是与百事的新一轮广告大战。
道格拉斯回答得游刃有余,风度翩翩。
就在他准备结束这场完美的个人秀时,一个戴着眼镜,气质锐利的女人站了起来。
“道格拉斯先生,我是《金融时报》的记者。”
她的声音清晰而冷静,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会场。
“您刚才谈到了企业的社会责任,我很认同。那么,请问您如何评价您的中国对手——华振集团,最近在非洲推行的‘希望工程’?”
道格拉斯的心头微微一跳。
华振集团?
这个名字像一根细小的刺,让他有些不快。
他的首席战略官詹金斯提交过一份简报,将华振集团那个所谓的“希望工程”,定义为一次“愚蠢且昂贵的公关作秀”。
结论是:一个刚刚上市的公司,拿出巨额现金去一个战乱贫瘠、毫无商业价值的地方作秀,纯属创始人好大喜功,想博取国际声誉,这种行为不可持续,只会拖垮他们的现金流。
道格拉斯当时扫了一眼,便扔进了碎纸机。
他清了清嗓子,准备用几句漂亮的外交辞令,将这个问题轻轻带过。
“我认为,任何企业尝试承担社会责任的行为,都值得……”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位女记者就打断了他。
“或许我应该提供一些更具体的数据。”
女记者的语气不带任何情绪,却让道格拉斯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根据我们的追踪报道,在过去的三个月里,华振集团的‘希望工程’基金会,已经在东非的瓦塔共和国,援建了五十口具备净化功能的深水井。”
“他们派遣的农业专家团队,帮助当地改良了超过两万英亩的盐碱化土地。”
“他们无偿提供的杂交种子,根据联合国粮农组织的初步评估,预计将使该地区今年的粮食产量,提升百分之三十以上。”
“请问,您认为这也是‘公关作秀’吗?”
会场里一片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道格拉斯身上。
道格拉斯的大脑一片空白。
五十口井?
粮食增产百分之三十?
这……这和他收到的报告,完全是两个世界的故事!
詹金斯那个蠢货!他的精英团队!他们到底在分析些什么东西!
道格拉斯感觉脸颊有些发烫,他站在聚光灯下,第一次感觉到了窘迫。
就在他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应时,一个温和的苍老声音响了起来。
坐在他身旁的,本届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阿马蒂亚·森教授,主动拿起了他面前的话筒。
这位以研究贫困和饥荒问题而闻名的印度裔经济学家,扶了扶眼镜,看向那位女记者,又看了一眼身旁尴尬的道格拉斯。
“这个问题,或许我能从经济学的角度,补充几句。”
全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我最近也关注了华振集团的‘希望工程’,并且让我的学生团队,建立了一个追踪模型。”
阿马蒂亚·森教授的语气充满了赞赏。
“结论令我非常惊讶,甚至可以说是颠覆性的。”
“他们不是在施舍,他们是在进行一种我称之为‘市场培育’的百年投资。”
“请注意我的用词,是投资,不是慈善。”
教授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当所有跨国公司,包括可口可乐在内,都在思考如何从非洲大陆现有的、那点可怜的购买力中榨取利润时,华振集团在做什么?”
“他们在为这片土地造血!”
“一口干净的水井,意味着更低的婴幼儿死亡率,意味着更健康的劳动力。一块能长出粮食的土地,意味着稳定和未来。这些,是市场能够存在的最基本要素!”
“先生们,女士们,”教授环视全场,“他们在用一种近乎于‘创世’的方式,培育一个全新的、庞大的、并且对他们充满感激与绝对信任的未来市场!”
“当那里的孩子长大,当他们拥有了第一笔可以自由支配的收入,你认为他们会买谁的产品?是曾经用鸦片和枪炮打开他们祖国大门的西方品牌,还是那个帮他们挖出第一口甜水井的东方品牌?”
“这不是商业战略,这是文明的战略。我个人认为,这是我半个世纪的研究生涯里,所见过的,最高明的商业模式。”
话音落下。
全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那掌声不是送给道格拉斯的,甚至不是送给阿马蒂亚·森教授的。
是送给那个远在中国,他们大多数人还叫不上名字的年轻人。
道格拉斯站在那里,如遭雷击。
他感觉那每一声掌声,都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
火辣辣的疼。
他看着会场大屏幕上,导播适时播放出的新闻资料片——那个叫何雨柱的年轻人,穿着简单的衬衫,卷着裤腿,和一群皮肤黝黑的当地民众站在一起,笑着从一口新压出的水井里,捧起清水,大口喝下。
画面里没有品牌Logo,没有广告语。
但道格拉斯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他终于明白了。
自己错了。
从一开始就错得离谱。
他和他的整个精英团队,用狮子看待苍蝇的视角,去分析一个来自异次元的物种。
何雨柱想要的,从来不是在中国市场多卖几瓶可乐。
他也不是想当什么中国的饮料大王。
他想做的,是真真正正地,用自己的方式,去影响这个世界。
而自己,和整个可口可乐引以为傲的百年商业体系,在他那种宏大到近乎疯狂的战略面前,显得如此短视、功利,和……可笑。
他像一个用二维平面武器的士兵,去攻击一个三维世界的生物。
连对方在哪里,都看不懂。
……
回到酒店的总统套房,道格拉斯没有像往常一样发怒,没有砸掉昂贵的酒杯。
他只是挥手让所有人离开,独自一人,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站了很久很久。
维多利亚港的夜景再璀璨,也无法点亮他心中的那片灰暗。
他终于拿起电话,拨给了首席战略官詹金斯。
电话那头的詹金斯还在邀功,兴奋地汇报着针对“非常可乐”的新一轮广告打击计划。
“闭嘴。”
道格拉斯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而疲惫的语气打断了他。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
“詹金斯。”
“取消所有,我是说所有,针对华振集团的竞争计划。”
“是……先生?为什么?”
道格拉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沉默了片刻,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下面这句话。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敬畏。
“然后,想办法,帮我安排一次和何雨柱先生的会面。”
“记住。”
“是以我个人的名义,不是作为可口可乐的cE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