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失重,灵魂仿佛被撕成碎片,又在某种力量的牵引下强行拼凑。
苏婉的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中沉浮,耳边是能量风暴的尖啸和结构崩塌的轰鸣,那是希望灯塔最后殉爆的余音。塔灵前辈决绝的呐喊、监察分意识的暴怒、永恒炉心失控的恐怖波动……交织成一曲悲壮的终焉挽歌,狠狠烙印在她的神魂深处。
剧烈的痛苦与虚弱感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神魂的裂痕。她强行燃烧太初月辉引爆秩序节点,又硬抗了监察分意识含怒一击的余波,道基受损极重。但比肉身伤势更痛的,是心中那片巨大的、冰冷的空洞。
塔灵前辈……为了给她争取一线生机,选择了与灯塔共存亡。那座承载了她与小夜无数回忆的圣地,那座守星文明最后的灯塔,已然化作星海中的尘埃。
那监察分意识最后咆哮中提及的“钥匙”与“溯源”,如同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心。星灵族的目标,果然远不止一座灯塔。它们像贪婪的猎犬,循着守星一脉的法则痕迹,想要挖出更深层的秘密,甚至找到通往“墟之彼岸”的途径。小夜以身为桥送她归来,是否也早已料到了这种可能?
“小夜……”她在心底无声呼唤,紧紧攥着胸前那枚温热感愈发明显的界碑核心碎片。这是秦夜留下的最后信物,也是她与那片绝望虚无之海唯一的联系。碎片中残留的混沌道韵微弱却坚韧,如同风中残烛,却始终不灭,仿佛在诉说着某种未尽的执念。
他说“等我”。那他就一定还在某个地方,以某种形式“存在”着。这个信念,是她此刻唯一的精神支柱。
强忍着神魂撕裂的剧痛,苏婉艰难地调动起一丝太初月辉,滋养着千疮百孔的身体。月辉中蕴含的那丝源自寂灭重生的太初生机,此刻成了修复伤体的关键。她发现自己正身处一条狭窄、扭曲的空间裂缝之中,这是塔灵最后为她开辟的生路。裂缝外是狂暴的空间乱流,裂缝内相对稳定,但也在不断坍缩。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她咬紧牙关,凭借着对空间波动的敏锐感知(得益于墟海晶钻带来的那一丝“虚化”特性),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小心翼翼地穿梭在乱流的缝隙中。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光。
用尽最后力气冲出裂缝,惯性让她重重摔落在坚硬的地面上。刺骨的冰冷顺着接触面传来,空气中弥漫着尘埃和金属锈蚀的味道。
她喘息着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废墟。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头顶是断裂的金属穹顶,露出外面昏暗的、毫无生气的天空。脚下是破碎的合金地板和烧焦的仪器残骸。四周散落着巨大的、不知用途的机械结构,大多已锈迹斑斑,覆盖着厚厚的灰尘。空气中游离的能量稀薄而惰性,带着一种久远年代的死寂感。
这是一处废弃不知多少岁月的远古遗迹。从残存的建筑风格和能量残留来看,并非星灵族的手笔,反而透着一股更加古老、更加粗犷的气息,隐约与守星一脉的某些古老记载有几分相似,却又有所不同。
暂时安全了。
苏婉松了口气,剧烈的疲惫感如同山洪般爆发,让她几乎立刻昏死过去。但她强行支撑着,爬到一处相对完整的金属墙壁角落,背靠冰冷的墙面,立刻开始打坐调息。
太初月辉如同甘霖,流淌过受损的经脉与神魂,缓慢却坚定地修复着创伤。那枚界碑碎片贴在心口,传来阵阵温热的波动,与她体内的月辉产生微弱的共鸣,似乎在安抚着她动荡的心神。墟海晶钻则被她小心封印在丹田深处,那丝虚无本源暂时不敢动用。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遗迹内唯有尘埃落定的簌簌声,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结构应力释放的金属呻吟。
数日后,苏婉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的虚弱与混乱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劫波后的沉静与深邃。伤势稳定了六七成,虽然远未恢复巅峰,但已有了自保之力。太初月辉在与秩序锁链和监察分意识的对抗中,似乎变得更加凝练,对“寂灭”与“净化”的领悟更深了一层。
她站起身,开始仔细探查这片遗迹。这里规模极大,似乎是一个废弃的星际船坞或者前哨基地。许多巨大的泊位空置着,一些残破的舰船骨架半埋在废墟中,风格古老,与她所知的所有文明造物都迥异。
她在一个类似中央控制室的残破大厅中,有了惊人的发现。一具盘膝坐在控制台前的骸骨。骸骨并非人类,骨架高大,骨质莹白如玉,额头有一根短小的晶莹犄角,即便死去了无尽岁月,依旧散发着一种淡淡的威压。这至少是一位开元境巅峰,甚至触摸到神通境边缘的强者!
骸骨身上覆盖着厚厚的尘埃,但手指却死死按在控制台一个凹陷的卡槽上。苏婉小心翼翼地震开尘埃,发现那卡槽中,镶嵌着一枚非金非玉、通体暗紫、表面布满天然星辰纹路的古老玉简。
玉简散发着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灵魂波动,与这具骸骨同源。似乎这位远古强者在坐化前,将最后的神魂印记封存入了这枚玉简之中。
苏婉心中一动。这或许能提供关于这片遗迹、乃至更广阔星域的信息。她如今对守星一脉的现状、星灵族的动向几乎一无所知,任何信息都至关重要。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凝聚起一丝最温和的太初月辉,轻轻点向那枚玉简。月辉中蕴含的生机与净化之力,或许能温和地激活其中残存的印记,而不至于使其崩溃。
嗡——!
玉简轻轻一震,表面的星辰纹路逐一亮起,散发出朦胧的紫光。一段残缺不全、充满沧桑与疲惫的意念流,如同跨越了万古时空,缓缓流入苏婉的识海。
“……后来者……吾乃‘星骸族’最后一代守望者,墨……”
“……大寂灭时代……终末之战……吾族……败了……”
“……文明火种……已随‘远征星舟’……驶向深空……寻找……新的‘源海’……”
“……此地方舟……第七船坞……能量枯竭……被遗弃……”
“……吾奉命……留守……监视……‘荒芜星廊’的……异动……”
“……它们……回来了……比记载中……更可怕……秩序……吞噬一切……”
“……钥匙……它们也在找……‘源初之钥’……绝不能……落入其手……”
“……后来者……若你非秩序傀儡……携此简……前往‘寂灭之眼’……寻找……‘观星台’……那里有……先祖留下的……最后……警示……与……希望……”
“……小心……阴影……一直在……窥视……”
意念到此戛然而止,玉简的光芒彻底黯淡下去,化作凡物。那具名为“墨”的星骸族强者骸骨,也仿佛完成了最后的使命,悄然化作一捧玉粉,消散在尘埃中。
苏婉久久无言,心中波澜起伏。
星骸族?大寂灭时代?终末之战?荒芜星廊?源初之钥?寂灭之眼?观星台?
这些陌生的名词,却勾勒出一幅远比她所知更加宏大、更加惨烈的远古图景。似乎在她所知的归墟之灾之前,宇宙还经历过更加可怕的劫难,而星骸族便是上一个纪元的受害者之一。星灵族(墨口中的“秩序傀儡”)似乎并非这个纪元的原生文明,而是某种更古老、更恐怖的存在的爪牙?它们一直在寻找所谓的“源初之钥”?
而“寂灭之眼”和“观星台”,听起来像是一处重要的遗迹或坐标,可能藏着对抗星灵族、甚至关乎“墟之彼岸”的秘密。
这枚玉简,无疑是指引她下一步行动的关键!或许,那里有能让小夜归来的线索?或者,有能对抗星灵族、守护现实宇宙的力量?
希望的火苗,再次在苏婉心中点燃,虽然微弱,却驱散了部分阴霾。
她郑重地收起那枚暗紫色玉简,它能与界碑碎片产生微弱共鸣,或许星骸族与守星一脉有着某种渊源。
离开控制大厅,苏婉继续探索。在遗迹深处一个保存相对完好的仓库中,她发现了一些意外之喜——几箱虽然能量耗尽,但结构完好的高纯度星辰结晶,以及一艘破损严重、却核心动力炉尚存的小型远古侦察舰!这艘战舰风格与星骸族骸骨所在的控制台一致,应该是同一时期的造物。
真是雪中送炭!这些星辰结晶足以让她快速恢复实力,甚至有所精进。而这艘侦察舰,虽然古老,但其技术和材质似乎极为不凡,若能修复,将是她在茫茫星海中行走的重要依仗。
接下来的日子,苏婉便在这片废弃船坞中暂时隐居下来。她利用找到的星辰结晶,全力恢复修为,同时尝试修复那艘侦察舰。太初月辉的滋养效果极佳,她的伤势以惊人的速度愈合,修为不仅尽复旧观,在那场生死搏杀和玉简信息的冲击下,她对月尊之道的领悟更上一层楼,隐隐触摸到了开元境后期的门槛。
而那艘被命名为“星骸孤雁”的侦察舰,在她的精心修复下(结合了守星技术和太初月辉的滋养),也重新焕发了生机。虽然许多功能无法完全恢复,但其隐匿性和短距跃迁能力极为出色,尤其是外壳材质,对星灵族的探测波有极强的抗性。
一个月后,苏婉站在修复一新的“星骸孤雁”舰桥上,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和战舰引擎的低沉轰鸣。她摊开手,那枚暗紫色玉简和界碑碎片静静躺在掌心,散发着微光。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危机四伏。星灵族的威胁如芒在背,寻找小夜归来的希望渺茫如星。但此刻的她,不再是那个刚刚逃出虚无之海、彷徨无助的女子。她是月尊传承者,是守星文明的希望火种,是承诺要等待并寻找爱人归来的战士。
她的目光穿透战舰舷窗,望向遗迹之外那片未知的星空,眼神坚定而清澈。
“寂灭之眼,观星台……无论那里有什么,我都会去。”
“小夜,无论你在何方,我一定会找到打开通道的方法,接你回家。”
“星灵族,还有那背后的‘阴影’……我们的账,慢慢算。”
“星骸孤雁,出发!”
战舰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化作一道黯淡的流光,悄无声息地滑出废弃船坞,没入浩瀚无垠的星海,向着玉简指引的“寂灭之眼”方向,开始了新的征程。
孤月照星骸,归途漫漫,道心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