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坚硬的岩石紧贴着刑天的脊背,寒意如同无数细小的毒针,穿透破烂的衣物,狠狠扎进骨髓深处。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像在拉扯碎裂的肺叶,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内脏破碎的腥甜。左肩那处被刘癞头鞭子撕裂的伤口,早已不是单纯的疼痛,而是一片彻底麻木、却又不断向四周蔓延的冰冷死域。灰败的气息如同活物,正贪婪地啃噬着周围仅存的健康血肉,皮肤下的血管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紫黑色,仿佛下一秒就会爆裂开来,将腐朽的脓血喷溅得到处都是。
三股力量——星图的冰冷浩瀚、玉佩玉魄的温润生机、玄冥死气的阴寒蚀骨——在他体内彻底失控。它们不再是冲突,而是疯狂地相互湮灭、吞噬,每一次能量的碰撞都如同在刑天残破的经脉和骨骼深处引爆微型的毁灭风暴。剧痛早已超越了肉体的极限,变成一种持续不断、撕扯灵魂的尖锐嗡鸣,将他残存的意识切割得支离破碎。视野里只有一片片旋转的、猩红的黑暗,耳中充斥着血液奔流的轰鸣和力量湮灭的嘶嘶声。
“哥…哥…你醒醒…别丢下我…”
墨漓带着哭腔的呼唤,如同从极遥远的水底传来,微弱而模糊。刑天能感觉到一只冰凉的小手,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正徒劳地按压在他滚烫的额头上。那点微弱的凉意,是这片灼热地狱里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不清,如同隔着一层污浊的血水。妹妹墨漓沾满污泥和血渍的小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晃动,那双银灰色的眼眸里蓄满了泪水,巨大的恐惧和无助几乎要将她小小的身躯压垮。她额心那点淡金色的印记,正散发出前所未有的纯净光芒,温暖而坚韧,如同暗夜中唯一不肯熄灭的星辰,努力地照耀着他。
刑天想开口,想告诉墨漓别怕,想抬起手擦掉她的眼泪。但喉咙里像堵满了滚烫的砂砾,只能发出“嗬…嗬…”的破败喘息。那只还能勉强活动的右手,如同灌满了铅,沉重得无法抬起分毫。身体背叛了他,连最后一丝守护的力量都已耗尽。
就在这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悸动猛地攫住了他!仿佛沉睡的火山在灵魂深处骤然苏醒!
嗡——!
紧贴着他心口皮肤的那块玉佩,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目的白光!这光芒不再是之前的温润柔和,而是充满了冰冷的、不容抗拒的意志!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吸力,如同宇宙初开的黑洞,猛地从玉佩内部爆发出来!
目标,直指刑天那濒临溃散的灵魂!
“呃啊——!!!”
刑天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剧烈地弓起,又重重砸回冰冷的地面!前所未有的剧痛瞬间淹没了所有感官!那不是肉体的痛苦,而是灵魂被硬生生从躯壳中撕扯、剥离的终极酷刑!
他清晰地“看”到,自己的意识,自己的魂魄,正被那股恐怖的吸力强行拽离沉重的肉身!如同烟雾般丝丝缕缕地被抽向那块散发着冰冷白光的玉佩!玉佩光滑的表面,此刻如同沸腾的漩涡中心,贪婪地吞噬着构成他存在的本源!
剥离!彻底的剥离!冰冷的死寂感如同潮水般迅速蔓延,取代了那撕心裂肺的剧痛。身体的感觉在飞速远去,变得无比陌生而遥远。墨漓惊恐的哭喊声、乌蹄踏雪焦灼的嘶鸣声,都迅速变得缥缈,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完了…终究…还是…
就在刑天的意识即将被玉佩彻底吞噬、坠入永恒的虚无深渊的刹那——
异变陡生!
玉佩表面那刺目的白光骤然一滞!一个模糊却无比凝实、带着如山岳般沉重威压的身影,猛地从玉佩爆发的光芒中心投射出来!
那身影高大、魁梧,肩背宽阔如同能扛起苍穹,即使只是一个虚影,也散发着历经尸山血海磨砺出的、令人窒息的铁血煞气!他身披残破的玄色重甲,甲胄上布满了刀劈斧凿的痕迹和早已干涸发黑的血痂。一头乱发如同狮鬃般披散,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刚硬如岩石雕刻的下颌和一双……燃烧着无尽悲怆与滔天怒火的眼眸!
那双眼睛,穿越了玉佩的光芒,穿越了时空的阻隔,死死地、带着一种刻骨铭心的痛楚和焚尽一切的暴怒,锁定了正被剥离魂魄的刑天!
刑战!
父亲刑战的虚影!
“天…儿…”一个低沉、沙哑、仿佛从九幽地狱最深处挣扎而出的声音,直接在刑天即将离散的灵魂深处炸响!那声音里蕴含的悲恸与愤怒,如同实质的雷霆,狠狠劈在刑天残存的意识上!
与此同时!
“唏律律——!!!”
一直焦灼守护在旁的乌蹄踏雪,猛地发出一声穿云裂石、足以震碎灵魂的惊天嘶鸣!它那双燃烧着暗金色火焰的巨眼,在刑战虚影出现的瞬间,如同被投入了滚烫的熔岩,暗金色的光芒骤然暴涨!瞳孔深处,那个烙印了无数岁月、属于刑战屹立于冰原风雪中的伟岸身影,此刻如同被点燃的图腾,轰然燃烧起来!
一股源自血脉、超越时空的磅礴意志,如同无形的桥梁,瞬间通过乌蹄踏雪燃烧的眼眸,贯通了刑战虚影与刑天那正被强行剥离的魂魄!
轰!
刑天感觉自己的灵魂猛地一震!那股来自玉佩的、冰冷恐怖的吸力,被这突然贯通的意志桥梁硬生生截断、干扰!如同即将坠入深渊的人,被一根烧红的铁索猛地缠住,拽离了悬崖边缘!
虽然吸力并未完全消失,玉佩的白光依旧在疯狂闪烁、试图重新捕获,但刑天那离体的魂魄,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被乌蹄踏雪眼中燃烧的刑战烙印强行接引、拉扯,如同风中残烛般,暂时依附在了这匹通灵神驹燃烧着暗金火焰的庞大身躯之上!
一种奇异的感觉瞬间包裹了刑天离散的意识。他感觉自己不再有实体,却又无处不在。他能“看”到窑洞内冰冷的岩壁、地面上扬起的尘埃、墨漓脸上滚落的晶莹泪珠,甚至能“感知”到乌蹄踏雪强健肌肉下奔腾如岩浆的血液,以及它灵魂深处那份与父亲刑战生死与共的、永不磨灭的忠诚与焦灼。
然而,这种依附是极其脆弱且痛苦的。玉佩的吸力如同附骨之蛆,依旧死死地缠绕着他魂魄的边缘,疯狂地撕扯、吞噬。每一次撕扯都带来灵魂被寸寸凌迟般的剧痛。同时,乌蹄踏雪眼中那燃烧的刑战烙印,其力量虽然磅礴,却带着一种焚尽一切的灼热,如同将他的灵魂架在无形的火焰上炙烤!冰与火、吞噬与灼烧的双重酷刑,让刑天刚刚凝聚一丝的意识再次濒临溃散的边缘。
“哥——!”
墨漓撕心裂肺的哭喊穿透了刑天灵魂的痛苦屏障。她亲眼目睹了哥哥身体剧震、魂魄离体的恐怖景象,看到了父亲那悲怆愤怒的虚影,看到了乌蹄踏雪眼中燃烧的烙印。巨大的恐惧和无助几乎要将她小小的灵魂碾碎,但血脉深处,一股更加古老、更加蛮横的力量,被这至亲濒临彻底湮灭的绝境彻底点燃!
“不许…带走我哥哥!!!”
墨漓发出一声不似孩童的、充满了洪荒威严的尖啸!她额心那点一直散发着温暖金光的印记,在这一刻,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
轰隆——!!!
不再是温暖的光芒,而是爆裂的、纯粹的金色光柱!带着镇压诸天、令万灵俯首的绝对龙威,如同实质的怒涛,猛地从她小小的身体里喷薄而出!光柱瞬间冲破了低矮的窑洞穹顶,碎石如同暴雨般簌簌落下!
这光柱并非攻击,而是一种宣告!一种源自血脉源头的、至高无上的召唤!
嗡——!!!
整个玄幽山脉,在这一刻,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大地如同沉睡的巨兽被强行唤醒,剧烈地颤抖、轰鸣!以这座断崖下的废弃窑洞为中心,无数道巨大的、深不见底的裂痕,如同狰狞的黑色闪电,瞬间撕裂了坚硬的山体,向着四面八方疯狂蔓延!
山崩地裂!巨石滚落,烟尘冲天而起!
透过那被墨漓龙威光柱撕裂的窑洞顶部,透过大地上纵横交错的巨大裂缝,一幅足以让神魔都为之战栗的景象,悍然呈现在刑天那依附于乌蹄踏雪身上的离散意识“眼前”:
在玄幽山脉那深不可测的地脉最核心处,在沸腾翻滚的岩浆与凝固的星辰残骸之上,一具庞大到无法想象的洪荒龙骸,被无数条粗如山岳、闪烁着冰冷符文的暗金色锁链,贯穿了每一寸骨骼,死死地钉在沸腾的地火熔岩之中!
那龙骸的头颅高昂,即使只剩下森森白骨,依旧散发着睥睨万古的威严。而就在那巨大头骨的眼窝深处,两点暗金色的灵魂之火,如同两颗被囚禁了亿万年的冰冷太阳,正缓缓地、带着一种穿越了无尽时光的漠然与……一丝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朝着刑天离散魂魄的方向,“望”了过来!
当那两点暗金灵魂之火的光芒,穿透无尽的地层和沸腾的岩浆,清晰地映入刑天意识深处的瞬间——
刑天那濒临溃散的魂魄,如同被一道来自洪荒之初的混沌雷霆狠狠劈中!
那灵魂之火…那暗金色的、冰冷而威严的竖瞳……
竟与他自己的眼睛,与乌蹄踏雪眼中燃烧的烙印,甚至……与玉佩中父亲刑战虚影那悲怆的眸子,如出一辙!
一种源自生命最本源的、血脉相连的悸动与呼唤,如同决堤的星河,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痛苦、迷茫与恐惧,将他残破的意识彻底淹没!
“吼——!!!”
一声仿佛来自远古洪荒、充满了无尽痛苦、愤怒与不屈的龙吟,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刑天的灵魂深处,在墨漓爆发的龙威光柱中,在整个轰鸣震颤的玄幽山脉的地脉核心,轰然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