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渡息号”如同负伤的归鸟,拖着黯淡的三色尾焰,仓促驶回了知识之港“初绽之莲”。港口那温暖而充满生机的能量依旧,却再也无法带给艇内众人丝毫慰藉。希望仿佛刚刚触手可及,便在瞬间被打落深渊,只剩下变量之石上那道刺眼的裂痕,以及石芯内那缕随时可能熄灭的微弱绿意。
飞艇甫一停稳,陆凡便抱着变量之石冲向了港口核心的能量调节节点。墨菲斯、莉娜紧随其后,艾德则面色沉重地守在通道口,梅卡托克则手忙脚乱地连接着港口的诊断接口,试图获取林布拉本源的修复支持。
“请求最高权限能量支持!变量之石结构受损,意识印记濒临消散!”陆凡对着虚空,声音因焦急和虚弱而嘶哑。
港口的意志温和地回应,精纯的变量能量如同光瀑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包裹住变量之石。然而,当这些能量触碰到石体表面那道裂痕时,却如同遇到了无形的屏障,大部分被排斥、弹开,仅有极少一部分能渗透进去,对修复裂痕和滋养苏安然印记的效果微乎其微!
“不行!”莉娜看着能量读数,绝望地摇头,“那道‘规则否定’损伤形成了一种排斥场,阻止外部能量有效介入!这样下去,只是延缓,无法逆转!”
陆凡双目赤红,疯狂地将自身的精神力与三相源力不计代价地注入石中,试图强行冲开那层排斥。但结果只是让他脸色愈发苍白,灵魂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变量之石的裂痕依旧顽固,苏安然的虚影依旧淡薄。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就在这近乎彻底的绝望中,一直沉默观察的墨菲斯,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他猛地看向陆凡,语气急促而凝重:
“还有一个办法!一个……极其危险,几乎不可能成功的办法!”
“既然外部能量无法有效注入,那就从内部修复!”
“将你的意识,通过变量之石尚存的连接,直接投射到苏小姐的印记所在的核心区域!在那里,利用你与她的灵魂共鸣,引导她自身残存的力量,结合变量之石尚未被完全隔绝的本源,从内部瓦解那道‘规则否定’的侵蚀!”
意识投射?!进入变量之石受损的核心?!
所有人都被这个大胆到疯狂的想法惊呆了。
变量之石此刻内部规则混乱,还盘踞着可怕的“规则否定”之力,意识投射进去,无异于将灵魂送入一个充满陷阱和风暴的雷区!稍有不慎,陆凡的意识就会直接被否定规则抹杀,或者被混乱的变量风暴撕碎,形神俱灭!
“这太危险了!”莉娜失声惊呼,“陆凡会死的!”
“这是唯一的生机!”墨菲斯的声音带着一种看透生死的苍凉,“变量之石与苏小姐的印记共生,唯有与两者都深度连接的陆凡,才有可能在内部找到一线契机。外部修复已然无效,拖延下去,两者皆亡。搏一把,或许……还能挣得一丝希望。”
陆凡抬起头,脸上已无血色,但眼神却异常平静。他低头看着怀中那光芒明灭不定的石头,感受着其中苏安然那微弱却真实的依存,没有任何犹豫。
“告诉我,该怎么做。”
“陆凡!”艾德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要劝阻。
陆凡抬手阻止了他,目光扫过每一位同伴,看到了他们眼中的担忧与挣扎,他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我们走到今天,经历了太多‘不可能’。这一次,为了安然,也为了我们自己,我必须试一试。”
他看向墨菲斯:“开始吧。”
墨菲斯深吸一口气,不再多言。他双手快速结印,精纯的秩序之力与莉娜引导的奥术能量结合,在陆凡周围构筑了一个稳固的灵魂锚定法阵。艾德将盾牌顿在法阵核心,以其坚定的意志作为额外的守护。
“我会维持法阵,尽可能保护你意识的完整性。但进入石头内部后,一切……就只能靠你自己和苏小姐了。”墨菲斯的声音无比沉重。
陆凡盘膝坐下,将变量之石置于胸前,双手覆盖其上。他闭上双眼,精神力高度集中,沿着与变量之石那尚未完全断裂的连接,如同顺着一条即将崩断的蛛丝,义无反顾地将自己的意识,投向了那片未知而危险的混沌……
……
没有光,没有暗,没有方向。
陆凡的意识仿佛坠入了一片由无数破碎规则、混乱数据和尖锐的“否定”意念构成的狂乱风暴之中。这里是变量之石受损的核心,一个正在走向崩溃的微缩宇宙。
“否定!错误!冗余!静滞!”冰冷的意念如同亿万根钢针,疯狂刺向他的意识体,试图将他存在的基础彻底瓦解。混乱的变量乱流如同无形的巨手,撕扯着他的感知,要将他拖入永恒的迷失。
痛苦!难以形容的痛苦!
陆凡紧守心神中最后一点清明,那是与苏安然灵魂连接的锚点。他无视周遭的一切毁灭景象,将所有意念集中,向着感知中那一点微弱的、熟悉的绿意,艰难地“游”去。
“安然……安然……回答我……”
他在意识的风暴中呼唤。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穿越了亿万重的混乱帷幕,他终于“看”到了。
在那风暴相对平静的中心(或许是毁灭前最后的寂静),苏安然那淡薄到极致的虚影,正被无数细密的、如同黑色冰晶般的“规则否定”锁链紧紧缠绕、侵蚀。她的意识蜷缩着,如同冻僵的幼虫,仅凭本能维系着最后一点不灭的灵光。
“安然!”
陆凡的意识体冲了过去,试图触碰那些黑色锁链,却被其上蕴含的冰冷意志狠狠弹开,意识体一阵剧烈的动荡,仿佛要溃散。
不行!强行接触只会一起被否定!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想起墨菲斯的话——引导她自身残存的力量。
他不再试图攻击锁链,而是将自身最纯粹、不含任何杂质的思念、守护的意志、以及共同经历的所有记忆碎片,化作温暖的精神波动,如同阳光般,轻柔地笼罩向苏安然蜷缩的意识核心。
“安然,还记得吗?席尔瓦兰斯的腐化森林里,你带来的第一缕自然之光……”
“记得我们第一次看到界域虚空时,你那又怕又好奇的样子……”
“记得在耶迦古树上,你同时驾驭生死时的美丽与威严……”
“你说过,要一起走到最后……”
他没有呼唤她战斗,没有要求她苏醒,只是不断地、温柔地诉说着,回忆着,将那些美好的、坚定的瞬间,一遍遍传递过去。
起初,苏安然的意识毫无反应。
但随着那温暖的精神波动持续不断的浸润,那蜷缩的核心,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缠绕着她的黑色锁链,似乎也因此微微一顿。
有效!
陆凡精神一振,更加专注地传递着意念。他甚至将自己不顾一切闯入此地的决绝,将外界同伴们的担忧与期待,也毫无保留地传递了过去。
“我们都在等你……安然,不要放弃……”
终于,苏安然那淡薄的虚影,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一股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混合着生死平衡之力的波动,从她被禁锢的核心中,如同解冻的春溪,艰难地、一丝丝地渗透出来。
这力量虽然微弱,但其本质极高,那代表“终结”与“否定”的黑色锁链,在接触到这蕴含着“轮回”与“平衡”真意的力量时,竟首次出现了被……“化解”的迹象!虽然速度极其缓慢,但锁链的黑色,的确在变淡!
她听到了!她在回应!她在用自己新生的、本质的力量,对抗那外来的否定!
“就是这样!安然!继续!”陆凡激动地鼓励着,同时将自己的三相源力也小心翼翼地引导过去,并非直接冲击锁链,而是如同辅助的涓流,融入苏安然那复苏的力量中,增强其“平衡”与“转化”的特性。
内外合力,在那毁灭风暴的中心,一场无声却凶险万分的拉锯战开始了。
黑色的锁定锁链疯狂反扑,冰冷的意念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两人的意识。陆凡感觉自己的意识体如同在惊涛骇浪中颠簸的小船,随时可能解体。苏安然的虚影也在不断明灭,显然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但这一次,他们没有退缩。
那缕灰绿色的平衡之力,在陆凡的辅助和自身不屈的意志下,顽强地生长、蔓延,如同初生的藤蔓,一点点缠绕上黑色的锁链,将其中的“否定”与“静滞”之意,逐步转化为一种奇异的“沉淀”与“安宁”。
不知经历了多少次意识的涣散与重聚,多少次在彻底湮灭的边缘挣扎。
终于——
“咔……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却如同天籁般的碎裂声,在意识层面响起。
第一根缠绕在苏安然虚影上的黑色锁链,在那坚韧不拔的灰绿色光芒持续冲刷下,彻底崩断、消散!
紧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
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崩溃开始了!
越来越多的黑色锁链在生死平衡之力的化解下断裂、消失。苏安然的虚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清晰、凝实起来!她那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左眼翠绿,生机勃发,如同蕴含着整个春天森林的活力;
右眼灰白,死寂永恒,仿佛倒映着万古星河的归宿;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强大、更加圆融、更加深邃的生死平衡之力,如同苏醒的潮汐,从她身上轰然爆发,瞬间席卷了整个核心区域!
那些残存的黑色锁链在这股完整复苏的力量面前,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连带着外部变量之石表面的那道裂痕,也在这内部根源性问题被解决的瞬间,开始了肉眼可见的飞速愈合!
“陆凡!”
苏安然的声音清晰地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与巨大的喜悦,她凝实的虚影主动迎向了陆凡的意识体。
两道意识在变量之石恢复清明的核心光海中紧紧相拥。
也就在这一刻,或许是两者意识在绝境中高度共鸣,或许是变量之石破损与修复过程中产生了某种奇异的规则涟漪,一道微弱却稳定的、仿佛通往某个遥远彼岸的“桥梁”虚影,在两人的意识连接中一闪而过。
那桥梁的气息……与陨落的渡亡客,与那往生之间,同出一源!
【往生之桥】(意识投影)
说明:于绝境中由高度共鸣的生死平衡之力与变量规则意外引动的、通往灵魂归宿之地的短暂通道投影。
这异象一闪而逝,却深深烙印在两人的感知中。
外界,“初绽之莲”港口。
在艾德、莉娜、墨菲斯和梅卡托克紧张到极致的注视下,变量之石表面的裂痕已完全消失,石体恢复温润,其核心光芒大盛,苏安然那凝实清晰的半身虚影,甚至比受损前更加栩栩如生,散发着令人心安的磅礴气息!
成功了!
绝境之中,他们不仅挽回了即将逝去的希望,似乎……还触碰到了某个更深层次的秘密。
陆凡的意识回归身体,猛地睁开双眼,与变量之石中苏安然凝望过来的目光交汇。
无需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然而,两人都清楚,变量之石的危机虽然暂时解除,但林布拉内部潜藏的、与“静滞之域”相关的巨大阴影,以及那道意外浮现的“往生之桥”投影,都预示着,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