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山风卷着寒意，吹得院中那堆篝火猎猎作响。
火光将每个人的脸映得忽明忽暗，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林锋就坐在这片凝重中央，神色平静地看着面前摊开的东西——一面缴获的日章旗，几根粉笔，一罐油墨，还有一沓粗糙的草纸。
这些东西，与周围战士们手中紧握的冰冷步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弟兄们，”林锋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风声和柴火的噼啪声，“从今天起，黑风口不靠枪说话，靠嘴。”
众人面面相觑，满眼困惑。靠嘴？跟那帮畜生有什么好说的？
林锋没有理会他们的疑惑，他拿起一根粉笔，在那面猩红的日章旗上，以一种诡异而有力的笔触，迅速勾勒出一个轮廓。
那是一个中空的眼眶和露齿的牙床——一个狰狞的血眼骷髅。
他将骷髅画在太阳的正中央，仿佛那血色的太阳就是骷髅的独眼。
“小石头，”他头也不抬地吩咐，“照这个样子刻版。下面用日文写上五个字——幽灵监视中。”
他又翻过旗帜，在背面写下一行字：“佐佐木死前最后一句话：山上全是枪口。”
字字诛心。
小石头虽然不识日文，但那骷髅的邪气和林锋语气中的冰冷，让他不寒而栗。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立刻找来木板和刻刀，借着火光连夜开工。
五十份传单，在天亮前必须印好。
布置完传单任务，林锋的目光转向院角几个用稻草扎成的人形靶子。
“老罗头，把缴来的那几套鬼子军服给它们穿上。”
老罗头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手脚麻利地照办了。
“再做三个木牌，上面写‘叛徒的下场’，挂在它们脖子上。”林锋的指令一个接一个，不带丝毫犹豫，“天亮后，把这三具‘尸体’吊在鬼子巡逻的必经之路上，要让他们隔着老远就能看见。”
老罗头一边捆着木牌，一边忍不住咂舌：“队长，这……又是死人又是骷髅的，兆头不太吉利吧？”
林锋摇了摇头，火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动：“老罗叔，对我们来说，战死沙场是光荣。但对小鬼子来说，尤其是在异国他乡，他们最怕的不是死，是死无全尸，是死后魂魄不得安宁，回不了他们的东洋老家。咱们就是要让他们觉得，黑风口这片山，连他们的鬼魂都吞。”
这番话说得在场众人脊背发凉，再看林锋时，眼神里已不止是敬佩，更多了一丝畏惧。
这位年轻的队长，心思比山里的沟壑还要深。
第三日清晨，正如林锋所料，恐慌开始发酵。
派出去的侦察员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兴奋。
“队长！成了！一支鬼子的运输队，拉着粮食和弹药，走到离黑风口还有十公里的地方，看到咱们吊的‘尸体’，当场就停下了！”侦察员激动地比划着，“带队的那个曹长，看到有两个兵蛋子想凑过去看个究竟，二话不说，拔出王八盒子‘砰砰’就是两枪，当场就把自己人给毙了！然后冲着剩下的兵哇哇大叫，让他们不准靠近，不准触碰路边的任何东西！最后，那支运输队连人带车，掉头就跑了！”
院子里爆发出一阵压抑的欢呼。
林锋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恐惧的种子已经种下去了，”他喃喃自语，随即扬声道，“继续！让小石头把咱们战士受伤换下来的血绷带都收集起来，不用洗，就带着血，包裹住石块。入夜后，扔到鬼子可能经过的所有小路上。让他们草木皆兵，让他们觉得每一样东西都带着我们的诅咒！”
命令被迅速执行下去。
一时间，黑风山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诅咒祭坛，无形的恐惧像瘟疫一样，朝着山下的日军据点蔓延。
当天晚上，通讯员老赵激动地拿着一份刚破译的电报找到了林锋。
“队长！分区的电报！”老赵的声音都在发颤，“上级……上级说，虽然我们违抗军令，擅自行动，但……但战术效果显着，对我们提出了口头嘉奖！追责的事，暂缓处理！还说，马上会给我们补充一批急需的药品和无线电零件！”
这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意味着他们不再是孤军。
然而，林锋听完后，却出人意料地摇了摇头。
“药品我们收下，伤员们等着用。无线电零件退回去。”
老赵愣住了：“退回去？为什么？有了电台，我们就能随时和分区联系了啊！”
林锋的目光望向漆黑的群山，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傲气：“现在用不上。一部电台，意味着我们要被正式纳编，要时刻听从他们的指挥。告诉分区，黑风口现在这套打法，他们指挥不了。等什么时候，我林锋能拉着这点人，一口气吃掉鬼子一个整编中队，再来跟我谈建制的问题。”
老赵被这番话震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已经不是自信，而是狂妄了！
但不知为何，从林锋嘴里说出来，却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打发走老赵，林锋转身对身边的小石头说：“准备下一招——广播战。”
深夜，万籁俱寂。
林锋亲自背着一台缴获的日军便携式扩音喇叭，如幽灵般潜行至日军营地外围的一处隐蔽山坡上。
这里距离敌营不远不近，声音能清晰传过去，对方却很难在短时间内锁定他的具体位置。
他打开喇叭，没有喊话，而是播放了一段提前录好的声音。
那声音经过处理，在寂静的山谷中显得格外诡异——里面没有一句完整的话，只有战士们模仿的，在极度痛苦和恐惧下的惨叫、挣扎的喘息，以及若有若无的低语，混杂着风声和模糊不清的日语单词。
“佐佐木……佐佐木……你还记得黑风口的声音吗……我们……从未离开……”
那生涩的、如同鬼魅般的日语，通过扩音喇叭的电流声放大，变成了一场声音的酷刑。
音频被设置成循环播放，持续了整整半个小时，然后戛然而止，山谷重归死寂。
次日清晨，日军营地内一片混乱。
据潜伏在附近的侦察员回报，敌军哨兵报告称，昨夜至少有十几名士兵从噩梦中惊醒，尖叫着“有鬼”，甚至有一个极度紧张的士兵，在黑暗中误将自己的同伴当成敌人，开枪将其打伤。
听到这个消息，林锋只是淡淡一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他回到自己那间简陋的屋子，从床头的木箱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本书。
那是一本油印的小册子，封皮已经泛黄卷边，上面赫然印着一行字——《现代心理战案例集》。
而在书名的下方，还有一行更小的红字，触目惊心：内部资料，严禁外传。
他轻轻翻开书页，目光落在其中一页的标题上：《论恐惧的群体性传染及战场应用》。
就在此时，通讯员老赵再一次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手里捏着一张新的电报译文，纸页因他用力的指节而微微发皱。
他的脸色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古怪，既有震惊，又有茫然。
“队长……”老赵的声音干涩，他将电报递了过来，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分区……又来电了。这次，只有一句话。”
林锋接过电报，目光一扫。
电文极短，却仿佛有千钧之重，让他原本平静的眼神，也骤然锐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