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温和而古老的电子合成音,如同暖流般拂过众人饱受摧残的神经,与外界废墟的死寂混乱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流淌着星光的金属大门无声地滑向两侧,露出了其后洁净、明亮、充满未来科技感的通道。空气清新,带着一丝类似臭氧和金属冷却后的味道,与废墟中的腐臭和辐射尘埃判若两个世界。
三辆伤痕累累的“潜行者”缓缓驶入,大门在身后悄然闭合,将旧都城废墟的所有危险与压抑彻底隔绝。通道两侧是光滑如镜的银白色墙壁,上面流动着淡淡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能量纹路,头顶是柔和而不刺眼的人造天光。
车队停下,众人怀着劫后余生的恍惚与难以抑制的好奇,陆续下车。白鸦、厉霆渊、墨鸦以及还能行动的队员,警惕而又难掩激动地打量着这个传说中的“零号实验室”。
“欢迎来到‘星枢’。”那个自称“星瞳”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并非直接作用于意识,而是从通道尽头的扩音器传来,显得更加真实,“请随指引灯光前往消毒隔离区。沈厌小姐与林枫博士的状态需要立刻进行深度维护。”
随着它的话语,地面亮起了一条柔和的蓝色光带,指向通道一侧的一个圆形舱室。
没有任何犹豫,众人依照指示,将依旧昏迷的沈厌和林枫小心地移送进去。消毒雾气弥漫,柔和的光线扫描过每个人的身体和装备,进行着彻底的净化。
完成消毒后,内层闸门打开,真正的实验室核心区域展现在众人面前。
这是一个极其广阔的空间,挑高足有数十米,整体呈圆形。穹顶并非实体,而是一片流动的、模拟着深邃星空的全息投影,无数星辰按照某种未知的规律缓缓运行,散发出宁静而浩瀚的气息。空间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由无数光缆和能量导管连接着的圆柱形主控台,其表面流淌着如同星河般繁复的数据流。四周环绕着各种他们从未见过的精密仪器、生物维持舱以及存放着各种样本和资料的透明储藏柜。
这里没有窗户,却丝毫不让人觉得压抑,反而有一种置身于未来神殿般的庄严与静谧。
“星瞳……”白鸦仰望着那片模拟星空,声音带着一丝敬畏,“你是沈知远博士创造的人工智能?”
“是的,白鸦先生。”星瞳的声音温和地回应,主控台上方的星空投影微微波动,凝聚成一个模糊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人形轮廓,没有具体的五官,却给人一种正在“注视”着他们的感觉,“我是沈知远博士基于‘源点’能量认知理论和早期‘基石’模型框架,倾尽心血创造的实验室管理员与知识库载体。我的核心使命,是守护此地,等待‘钥匙’的到来,并协助其完成‘基石’的重构。”
它的目光(如果那光晕可以称之为目光)转向被安置在两台明显比“磐石”庇护所更加先进的修复舱中的沈厌和林枫。
“沈厌小姐的意识正在进行深层次的整合与升华,她接触并‘理解’了外部废墟的‘深渊回响’,这对她而言既是巨大的风险,也是前所未有的机遇。实验室的‘意识稳定场’将协助她完成最后的重构。”
“林枫博士的情况更为复杂。他体内的‘载体烙印’活性因多次强制激活和限制器使用,已接近临界点。常规手段无法逆转其崩溃趋势。”
星瞳的叙述平静而客观,却让众人的心再次揪紧。
“有什么办法能救他吗?”厉霆渊急切地问道。
星瞳的光影微微闪烁:“方法存在于‘基石’完整的蓝图之中。但目前,蓝图是残缺的。”
它操控主控台,一道巨大的全息投影在众人面前展开。那是一个极其复杂、由无数立体几何结构和能量流线构成的、美得令人窒息的模型,正是“基石”的理论构型!然而,这个模型的大部分区域都呈现出一种黯淡的、半透明的虚影状态,只有大约十分之一的区域散发着稳定的乳白色光芒,其能量特征与沈厌的秩序之力同源。还有几个零星的区域,则闪烁着不稳定的幽蓝光点,结构与林枫体内的烙印相似。
“如你们所见,‘基石’并非一份固定的数据或一个能量模型。”星瞳解释道,“它是一种动态的、基于对宇宙本源规则深度理解而构建的‘终极协议’。沈知远博士为了确保其不被滥用,将其拆解、加密,分散隐藏。”
它指向那散发着乳白色光芒的区域:“这部分最核心的‘秩序本源’认知,已与‘钥匙’(沈厌小姐)深度融合,随着她的成长而逐步解锁。”
又指向那些幽蓝光点:“这些是应用于‘载体’的‘适应性接口’与‘能量转化协议’碎片,目前处于非稳定状态,主要载体为林枫博士。”
最后,它指向那些大片的、黯淡的虚影区域:“而缺失的部分,包括‘能量与物质的终极统一场理论’、‘意识与规则的桥梁构建法则’、以及……应对‘源点’能量负面效应的‘净化与平衡模块’,则被博士隐藏在了其他地方,或者……尚未被任何已知载体承载。”
众人看着那残缺而宏伟的蓝图,心中震撼无以复加。这才是“基石”的全貌!它涉及的领域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那我们该如何补全它?”白鸦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需要‘钥匙’的深度觉醒,需要稳定‘载体’并读取其信息,也需要……找到其他散落的碎片,或者,从‘源点’本身去领悟那些缺失的规则。”星瞳回答道,“而这里,‘星枢’实验室,保存着沈知远博士关于‘基石’最完整的研究资料、实验数据,以及……他对‘源点’能量最初也是最深入的观察记录。这些,是重构蓝图的……基础与罗盘。”
它的话音刚落,主控台侧面,一个独立的、散发着幽光的储藏柜缓缓打开。里面悬浮着几枚黑色的、与之前在勘探站和“鹰巢”前哨站找到的模块同源,但结构更加复杂的晶体,以及一叠厚厚的、由特殊材料制成的纸质笔记本。
“这些是博士留下的原始研究手稿,以及他亲自封存的、关于‘源点’最初接触记录的能量记忆晶体。”星瞳的光影变得肃穆,“他曾经说过,有些真相,不适合被完全数字化,因为它们蕴含着……足以动摇心智的‘重量’。”
厉霆渊上前,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叠笔记本。纸张已经泛黄,但保存完好。他随手翻开一页,上面是沈知远那熟悉而略显潦草的字迹:
【……第三次接触尝试。‘源点’样本表现出非攻击性的能量溢出,其波动频率与人类婴儿的脑波存在百分之零点零三的微妙契合……这绝非巧合。它或许并非入侵者,而是……迷途的旅人?亦或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求救信号?】
【……林枫提出大胆假设,认为‘蜂巢’的失控,并非‘源点’能量的本性,而是人类强行‘嫁接’自身不成熟意识科技导致的排异反应与畸变。我们不是在对抗外星入侵,而是在……治疗一个因我们的鲁莽而受伤的宇宙级生命体?这个想法太过惊世骇俗,但我无法找到反驳的证据……】
【……黑隼和委员会已经失去了耐心。他们只看到了力量,看不到力量背后的代价与责任。我必须加快‘基石’的研究,必须在他们造成无法挽回的灾难之前,找到那条正确的路……】
一页页翻下去,沈知远当年的挣扎、远见、以及那份沉重的孤独感,扑面而来。他早已洞悉了部分真相,却无力阻止悲剧的发生。
就在这时,旁边封存能量记忆晶体的装置,忽然自行启动!一枚晶体散发出强烈的光芒,一段模糊的全息影像被投射出来——
那似乎是实验室的早期监控记录。年轻的沈知远和一个面容模糊、但气质阴冷的中年男人(并非黑隼)站在一起,看着隔离舱内那块最初被回收的“源点”生物组织样本。
那个阴冷男人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沈博士,你的研究进度太慢了。‘议会’需要看到更实际的成果。这块‘碎片’蕴含的力量,足以让我们重塑这个腐朽的世界。”
沈知远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李维理事!这不是工具!这是我们需要去理解的存在!强行抽取力量,只会重复‘蜂巢’的悲剧!”
被称为李维理事的男人冷笑一声:“悲剧?那是必要的代价。旧的秩序已经崩塌,新的秩序需要强大的基石。既然你下不了手,那么……‘载体计划’将由我们直接接手。那个叫林枫的年轻人,是个不错的胚子……”
影像到此戛然而止。
控制室内一片死寂。
李维理事!“议会”!直接接手“载体计划”!
一个比黑隼及其“收割者”更加神秘、地位似乎更高的幕后黑手,浮出了水面!林枫的悲剧,竟然源自于此!
“这个‘议会’……究竟是什么组织?”白鸦的声音带着寒意。
星瞳的光影微微波动:“权限不足,无法查询‘议会’具体信息。根据博士遗留的加密日志推断,‘议会’是一个在旧时代就存在、并深度参与了‘普罗米修斯’计划发起与推动的隐秘组织。他们的目标……似乎是利用‘源点’力量,达成某种超越当前文明等级的……‘升华’或‘统治’。”
真相的冰山,再次显露了更加庞大和恐怖的一角。
就在这时,安置林枫的那个修复舱,突然发出了与之前不同的、更加尖锐的警报!监测屏幕上,代表他体内烙印活性的曲线,正在以一种失控的速度向上飙升!限制器的压制效果,正在肉眼可见地衰减!
“警告!载体烙印进入最终活化倒计时!预计完全激活时间:六小时!”星瞳的声音首次带上了急促,“一旦完全激活,林枫博士的自主意识将被彻底覆盖,转化为只执行‘议会’预设指令的……‘终极兵器’!”
所有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六小时!
他们只有六小时的时间,来阻止这场悲剧!
厉霆渊猛地看向旁边修复舱中依旧沉睡的沈厌,又看向那宏伟而残缺的“基石”蓝图。
希望,仿佛近在咫尺,却又如同镜花水月般脆弱。
星瞳的光影转向沈厌的方向,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现在,能救林枫博士,能补全蓝图,能对抗‘议会’和‘收割者’的唯一希望……”
“在于沈厌小姐,能否在这六小时内……”
“彻底觉醒,并初步掌控……‘基石’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