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雨,淅淅沥沥,缠绵不绝,已经下了三天。青石板路被冲刷得油亮,倒映着灰蒙蒙的天色。
陈孝斌的推拿室里,光线有些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酒和艾草混合的味道。
靠墙的长椅上,陈孝斌刚送走一位腰酸背痛的老街坊,正拧着毛巾擦拭桌面,窗外的雨声更显室内的宁静。
“吱呀” 一声,陈孝斌家的木门被推开,一位穿着碎花的确良上衣、蓝布裤子的年轻妇人走了进来,她手里还拎着个小布包,头发被雨丝打湿了几缕,略显狼狈。
妇人带着几分拘谨和乡音,试探地问:“请问…… 这里是陈孝斌陈师傅家吗?”
陈孝斌闻声放下手巾,出了推拿室,抬头打量着来人,觉得有些面熟,迎上前去:“我就是陈孝斌。你是……?”
妇人脸上露出喜色,连忙上前一步:“哎呀,孝斌叔!我是陈家村张大娘的大孙女,我叫张家秀!小时候我还去您家讨过糖吃呢!”
陈孝斌恍然大悟,拍了拍额头:“哦!是家秀丫头啊!都长这么大了,成大姑娘了!快坐,快坐!外面下这么大雨,怎么过来的?”
张家秀在椅子上坐下,将布包放在腿上:“搭村里王大伯的拖拉机到城里的,再一路打听找来的。”
“这鬼天气,雨就没停过。”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孝斌叔,这次来,是有事想求您帮忙。”
陈孝斌给她倒了杯热水:“自家乡亲,客气啥!有啥事儿你说。”
张家秀接过水杯,双手捧着,叹了口气:“是我那苦命的表妹,许书珍。”
她在生产队里挣工分,表妹实诚,人家不愿干的重活,她抢着干,前几天在田梗上挑担子,来回挑了十几趟,最后,不知怎么就…… 就把胸口给抻着了,说是‘掰了胸’。
这几天疼得厉害,路都走不利索,饭也吃不下。乡里的赤脚医生看了,镇上的医院也去了,开了些止痛片,可就是不见好。”
陈孝斌眉头微蹙,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掰了胸’?是不是岔气了,还是伤到筋骨了?这可得仔细看看。她现在人怎么样?”
张家秀眼里泛起一丝希望:“就是疼,夜里都睡不着。”
“我奶奶,突然就想起您来了!说您在城里给人推拿,手艺好得很,专治这些腰酸背痛的毛病。所以,特地让我先来问问您,看您能不能给看看?要是能看,我就回去接她过来。”
陈孝斌沉吟片刻道:“可以让她过来看看。我得先检查一下,才能知道具体情况,看看是不是经络或者肌肉的问题。”
张家秀喜出望外,激动得差点站起来:“真的?那太好了!孝斌叔,您真是我们的大救星!”
她感激地看着陈孝斌,又瞥了一眼门口探出头来好奇张望的晓宏,晓宏见被发现,不好意思地转头走向院子对面的屋里。
张家秀的眼睛亮了亮,又看向陈孝斌,语气带着几分打趣和认真:“孝斌叔,您家晓宏都这么高了呀!瞧这眉眼,真是一表人才,将来肯定有出息!”
陈孝斌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男孩子,淘气得很,今天星期五刚放假回来。”
张家秀话锋一转,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孝斌叔,不瞒您说,我这表妹书珍,人长得俊,又勤快能干,就是命苦了点。我看晓宏和表妹年岁相当……”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陈孝斌一眼。
陈孝斌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脸上露出些许尴尬,摆摆手:“家秀丫头,你这孩子,说啥呢!先给你表妹看病要紧。”
张家秀笑了笑,也不勉强:“是,是!看病要紧,看病要紧!那您看,我哪天带书珍过来方便?”
陈孝斌想了想:“这样吧,后天是礼拜天,我这儿病人能少点。你们早点过来,别耽误了。”
张家秀连连点头,站起身:“哎!好!那就说定了,后天我们一早就来!谢谢您了,孝斌叔!那我就不打扰您了,还得赶回去跟我奶奶说一声,让她也放心。”
陈孝斌送她到门口:“好,路上小心点,雨天路滑。”
张家秀回头又笑了笑,眼神扫向院子北面的屋里:“哎!孝斌叔您留步!后天见!”
说完,便撑开一把旧雨伞,消失在茫茫雨雾中。
陈孝斌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北屋,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关上了门。雨声似乎更密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