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淞然把最后一个弹夹拍进毛瑟枪的时候,手指都在抖。他没看李治良,但眼角一直瞄着那道石缝。他知道他哥还在那儿,抱着木匣子,像抱一块烧红的铁。
“哥!”他喊了一声,声音有点哑,“别松手!”
李治良没应。不是不想应,是根本发不出声。他整个人缩在石头后面,膝盖顶着胸口,手死死搂着那个木匣,指节发白。牙齿磕得咯咯响,像是有人拿锤子在他脑袋里敲钉子。他眼睛睁着,可什么也看不见,眼前全是刚才那一幕——雷淞然开枪,血喷出来,那人倒下,脑袋歪成一个怪样子。
他想吐,可胃里空的,只能干呕两声。
“李治良!”王皓的声音从左边传来,“稳住!我们还在!”
李治良眨了眨眼,冷汗顺着鼻梁往下淌。他听见外面打斗声没停,刀砍在石头上,枪声断断续续,还有人在吼。但他听不清谁是谁,只觉得那些声音越来越远,像从井底往上飘。
他动不了。腿不听使唤,连挪一下都难。他知道自己现在是个累赘,可他控制不住。他不是蒋龙,不是张驰,他连羊都没杀过,更别说杀人。他只是个放羊的,昨天还在山沟里喝野菜汤,今天就得在这儿被人追着砍。
“哥!”雷淞然又喊,这次带了点急,“你抬头!看我这儿!”
李治良慢慢转头。他看见雷淞然半个身子露在外面,枪口对着前方,脸上全是灰和血道子。他冲李治良咧嘴,笑了一下,露出一口白牙。
“咱俩命硬。”他说,“活到这儿了,不能栽在这儿。”
李治良张了张嘴,想说点啥,可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
就在这时,他眼角扫到右边岩缝里有动静。
他没反应过来。等看清时,人已经近了。
是个日本兵,穿着黑衣服,脸抹得跟锅底似的,手里举着一把刺刀,刀尖对准他的后脑勺。那人动作很轻,脚踩在碎石上几乎没声,眼看就要劈下来。
李治良脑子一片空白。他想叫,叫不出来。想躲,动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把刀抬高,阳光照在刃上,闪了一下。
刀开始往下落。
雷淞然还在盯着正面,没发现。其他人也都被缠住了。蒋龙正和一个忍者对打,张驰一刀劈开敌人长枪,合文俊捂着右臂靠在墙上喘气,杨雨光拄着断木大骂“妈了个巴子”,史策站在王皓边上,算盘捏得死紧。
没人看见这边。
刀离李治良头顶只剩半尺。
就在这一瞬间,一声大喝炸响。
“住手!”
声音不大,却像炸雷一样劈进每个人耳朵里。
拿刀的兵手一抖,刀锋偏了三寸,擦着李治良肩膀砍进石头,“铛”一声火星四溅。
李治良猛地回头,看见那兵也愣了,手还举着刀,眼神发直。
所有人都停了。
蒋龙收了招式,张驰刀停在半空,合文俊抬头,杨雨光不骂了,连佐藤一郎都从高台那边扭过头来,捂着眼睛往这边看。
王皓迅速扫了一圈,压低声音:“谁喊的?”
没人答。
史策耳朵动了动,突然看向李治良身后那片岩壁。她眯起眼,左手慢慢抬起,算盘悬在腰侧。
雷淞然也反应过来,转身就是一枪。
砰!
子弹打中那兵肩膀,他闷哼一声,踉跄后退,刺刀掉在地上。
“哥!”雷淞然扑过去,一把将李治良往里拽,“你没事吧?”
李治良这才喘上气,胸口剧烈起伏,嘴唇发紫。他指着刚才那人,结巴:“他……他……”
“我知道。”雷淞然咬牙,“下次我先崩了他。”
王皓快步走过来,蹲下看李治良脸色。“还能走吗?”他问。
李治良点头,又摇头,最后挤出一句:“能……能撑。”
“好。”王皓拍拍他肩,“别出这个缝,待着。”
他站起身,看向刚才声音传来的方向。那边是条窄道,堆着碎石,黑乎乎的看不清。
“不对劲。”史策低声说,“那声不是随便喊的,是冲着救他来的。”
王皓点头:“有人在帮我们。”
“谁?”雷淞然不信,“这地方除了咱们,还能有谁?”
“不知道。”王皓眯眼,“但肯定不是佐藤的人。”
高台上,佐藤一郎捂着受伤的眼睛,脸色阴沉。他冲宫本太郎挥手:“查!那边什么人!”
宫本太郎刚站稳,嘴角还流血,闻言立刻抬手,两个忍者从暗处窜出,往窄道摸去。
“他们找过去了。”蒋龙凑过来,“要不要拦?”
“别动。”王皓按住他,“让他们查。咱们看戏。”
张驰冷笑:“演给谁看?”
“演给藏在后面的人看。”史策忽然开口,“那一嗓子,是提醒我们,也是告诉对方——‘我知道你在’。”
众人一静。
杨雨光咧嘴:“有意思了啊。”
合文俊靠着墙,左手机械地摸匕首:“要是自己人,为啥不露面?”
“怕暴露。”王皓说,“也可能……身份敏感。”
李治良这时候终于缓过来一点,抱着木匣的手稍微松了些。他抬头看雷淞然:“弟……弟弟,我是不是拖后腿了?”
雷淞然瞪他:“你说啥胡话!要不是你抱着图,咱们早散伙了!你记住,你不是累赘,你是咱这队里最要紧的那个!”
李治良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
“行了。”王皓打断,“都打起精神。敌人没撤,咱们也不能松。”
话音未落,窄道里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所有人再次警觉。
几秒后,一个忍者滚了出来,脖子歪着,不动了。
另一个没见踪影。
宫本太郎脸色变了,握紧武士刀。
佐藤一郎缓缓放下手,独眼盯着那片黑暗。
“里面有人。”史策说,“而且……不止一个办法杀人。”
王皓冷笑:“看来咱们不是唯一想夺宝的。”
“也不一定是帮咱们的。”张驰提醒。
“管他是敌是友。”蒋龙活动脖子,“反正现在刀都架脖子上了,谁动手都一样。”
雷淞然重新检查枪膛,只剩两发子弹。
他蹲回李治良前面,低声说:“哥,接下来可能更乱。你听着我的声音就行,别的别管。”
李治良点点头,把木匣抱得更紧。
远处,风突然停了。
岩穴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盯着那条窄道,等着下一个动静。
然后,他们听见了脚步声。
不是一个人。
是一群。
由远及近,整齐划一,像是军队列队。
王皓瞳孔一缩:“正规军?”
“不像。”史策摇头,“节奏太慢,像……在试探。”
脚步声在窄道口停下。
一道人影出现在黑暗边缘。
穿着灰布长衫,手里拄着一根竹杖,背微微驼。
脸上蒙着块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扫过全场,最后落在王皓身上。
停住。
王皓呼吸一滞。
他认识这双眼睛。
十年前,在荆州熊家冢的暴雨夜里,父亲把他推进草垛前,最后看了他一眼。
就是这个眼神。
那人缓缓抬起手,摘下黑布。
一张满是疤痕的脸露出来,右耳缺了一角。
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
“王德昭的儿子……你长得真像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