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晨雾还未散尽，我便在院中等着阿恒。
他一身青色短打，腰间别着把淬了灵纹的短刀，见我立在石阶上，快步走上前：“公子，都备妥了。”
我点点头，指尖捻了捻袖中藏着的枚青铜令牌——那是之前昨夜清儿让我以此进入皇宫，如今告诉我，说若在通济行遇着麻烦，可凭此牌寻她布在城东的道宗暗线。
两人并肩出了巷口，往城东走去。
此时的街道已渐有生气，挑着菜担的农户、扫街的老卒、赶早市的妇人，脚步声、吆喝声混着晨光漫开。
阿恒低声道：“公子，昨夜我让人查了通济行，只知它五年前突然在城东开张，老板徐大海从不出席应酬，却没人敢惹。”
我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前方街角——那里立着块乌木招牌，“通济行”三个鎏金大字被晨雾润得发亮，底下还刻着行小字：“万物皆通，济人所需”。
走近了才见这商行气派得很，门是两扇雕花紫檀木，门框上嵌着圈暗银色的灵玉，日光一照，隐隐有流光转。
门旁站着两个身着玄甲的护卫，腰间佩剑穗子是黑色的，见我们走近，目光扫过来，带着股不易察觉的审视。
我故意放缓脚步，装作打量门楣上的雕花，眼角余光瞥见护卫袖口绣着朵极小的墨莲——那是冥王府暗卫的标记，只是寻常人绝不会留意。
“两位是来买东西？”
左边的护卫开口，声音沉得像碾过青石。
阿恒上前一步，拱手笑道：“听说贵行物件齐全，特来瞧瞧。我家公子想寻块适合刻阵纹的玉料。”
护卫点点头，侧身让开：“请进，一楼有玉石区，若需细看，可唤伙计引路。”
一进门，热浪混着各种气息扑面而来。
一楼大厅足有三亩地大小，东侧摆着陶罐、布帛、农具，几个穿着粗布衣裳的汉子正围着个伙计讨价还价；
西侧则是些低级灵草、兽皮，几个年轻修士蹲在那儿挑挑拣拣。
最惹眼的是大厅中央的展台，铺着红绒布，摆着柄锈迹斑斑的长刀，旁边木牌写着“玄铁长刀，可斩三阶妖兽”，围了不少人指指点点。
“公子你看，”阿恒凑到我耳边，“这地方倒像把集市和拍卖行揉在了一起。”
我没作声，目光扫过大厅角落——那里有九个挂着竹帘的包间，帘上绣着不同的鸟兽纹样，从左到右依次是雀、鹿、虎、豹、熊、鹰、蟒、狼、龙。
龙纹包间的帘子缝里，隐约能看见里面摆着张紫檀木桌，桌上放着个鎏金茶盏，茶烟袅袅，却不见有人出来。
“这位客官，要看看玉料吗？”
一个穿灰布长衫的伙计走过来，脸上堆着笑，眼神却很亮，扫过我和阿恒的衣着时，没露半分轻视。
我点点头：“要块水头足的，最好是暖玉，刻阵时不易炸纹。”
伙计引着我们往东侧走，边走边说：“客官懂行啊！咱们这儿的暖玉都是从北疆运来的，昨天刚到一批新货，您瞧瞧这个”
他从柜台下取出个木盒，打开时，里面的玉料泛着淡淡的粉光，触手温凉，确实是上等暖玉。
我指尖在玉料上划了划，装作挑选的样子，随口问：“你们这儿东西真全，连玉料都有北疆的，老板怕是个有门路的人吧？”
伙计笑了笑：“我们老板姓徐，叫徐大海，是个实在人，就是总不在店里。今儿一早去京兆府了，说是押送物资，连护卫都带了大半走。”
“京兆府？”
我故作惊讶，“那不是在城南吗？怎么来城东采买物资？”
伙计挠挠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京兆府的人上回亲自来的，说是瞧中了咱们这儿的东西实在。
徐老板也是个倔脾气，非要亲自押送，说怕底下人毛手毛脚弄坏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客官您别担心，店里的货够全，您要什么，只要有资格，楼上都能找着。”
我“哦”了一声，付了块碎银让他把玉料包好，借口“再逛逛”，带着阿恒往大厅西侧走。
那里有个通往后院的角门，门旁站着两个比门口护卫更强壮的汉子，腰间佩着弯刀，刀鞘上刻着“通济”二字。
见我们靠近，其中一人沉声道：“后院是库房，客官请回。”
我注意到他腰间的弯刀刀柄，是用玄铁铸的，上面缠着圈金线——那是五境灵者才能用的法器，寻常商行的库房护卫，哪有这等配置？
“走吧，去二楼看看。”
我拉着阿恒转身，往楼梯口走。
楼梯是汉白玉砌的，扶手上刻着云纹，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轻微的“嗡”声，显然布了隔音阵。
二楼比一楼安静得多，货架上摆着些装着丹药的玉瓶、刻着基础灵纹的法器，墙上挂着几本线装的功法册子，封面上写着“宝品中阶《烈火拳》”“尊品初阶《追风步》”。
几个修士正围着个穿锦袍的管事讨教，管事说话慢条斯理，却句句都在点子上，我听他讲解《追风步》的破绽时，指尖悄悄掐了个诀——那管事身上有四境灵者的气息，却藏得极深，若不是我刻意探查，根本察觉不到。
三楼和二楼格局差不多，只是货架上的东西更精致些。
角落里摆着个玻璃柜，里面放着柄银色长剑，剑鞘上嵌着颗蓝宝石，木牌写着“王品初阶《寒月剑》”。
一个梳着双髻的小姑娘正踮着脚看，旁边的伙计笑着说：“小姑娘，这剑要五十块上品灵石呢，您要是想买，得让家里大人来。”
小姑娘噘着嘴走开，我却注意到她腰间挂着个小小的银锁，锁上刻着“列云”二字——列云阁的人，怎么会来这种地方看剑？
“公子，你看那边。”
阿恒忽然碰了碰我胳膊，指向三楼楼梯口。
那里有个穿黑衫的老者，正背对着我们和一个伙计说话，老者袖口露出半截手腕，手腕上有个淡红色的印记，像朵绽开的梅花。
我瞳孔微缩——那是十三殿“梅使”的标记，十三殿的人，竟也在通济行？
正想再靠近些，那老者忽然转过身，目光直直朝我们射来。
我立刻低下头，假装看货架上的丹药，眼角余光却看见他嘴角勾了勾，转身往四楼走去。
阿恒低声道：“是六境巅峰，比刚才那管事强得多。”
我点点头，拉着他跟上——四楼是拍卖行，门口挂着块木牌，写着“每周三巳时开拍，今日休拍”。
四楼比楼下更宽敞，中间是个圆形擂台，擂台周围摆着一百零八张桌子，桌子之外建有二十九个包间。
我和阿恒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一个伙计端着茶过来：“客官是来提前看拍品的？今儿拍品都在后台，明儿才摆出来。”
我端起茶盏，指尖在杯沿划了划：“听说你们这儿拍卖的东西有意思，想先瞧瞧场地。”
伙计笑着应了，退到一旁。
我借着喝茶的功夫，打量四周的包间——这些包间比一楼的更精致，帘上绣着星辰纹样，从左到右按“天、地、玄、黄”排序，最里面的“天字一号”包间，门是关着的，门缝里透出淡淡的灵气，比三楼的《寒月剑》还要精纯。
阿恒凑过来：“刚才那老者进了天字三号。”
我嗯了一声，心里却在想：二十九间包间，刚好对应二十九个寻常势力，可“天字”开头的三间，怕是给特殊人物留的——比如冥王府、列云阁，或是十三殿。
“去五楼看看？”阿恒低声问。
我摇摇头：“先别急，看看有没有人跟着。”
我们在四楼坐了盏茶的功夫，见没人留意，才起身往五楼走。
五楼楼梯口站着个穿紫袍的老者，手里拿着个青铜罗盘，见我们上来，罗盘转了转，他抬眼道：“请出示资格令牌。”
阿恒从袖中取出块早就备好的玉佩——那是模仿某个三流家族的令牌做的，上面刻着些粗浅的灵纹。
老者接过玉佩，放在罗盘上，罗盘没反应，他摇摇头：“此牌不够格，五楼以上需通济行认证的令牌，或是出示三品以上爵位文书。”
我故作遗憾：“那便算了，只是听说楼上有好东西，想开开眼。”老者没再说话，转身站回原位。
我和阿恒退到四楼，阿恒低声道：“守楼梯的是七境初阶，比刚才那梅使还强。”
我点点头——一个守楼梯的都有六境，这通济行的实力，比表面上看强得多。
后来找一伙计询问才得知，此通济行，共有七楼，前四楼为普通楼阁。五楼和六楼都是储藏王品之上的宝物和玄品之上的功法等物件。
至于七楼，更是深不可测，只有通济行之主徐大海，亲自带领才可以进入七楼。
有我们又在四楼待了会儿，见日头渐高，才慢慢下楼。
回到一楼时，大厅里人更多了。
我假装累了，拉着阿恒往角落的雀纹包间走，刚要掀帘，旁边的鹿纹包间帘子里忽然传出个女声：“徐老板这次亲自去京兆府，怕是不只是押送物资吧？”
另一个男声接道：“谁说不是呢？城南那批‘货’要动了，他去京兆府，怕是想借官府的手掩人耳目。”
我脚步一顿，故意装作绊了一下，阿恒顺势扶住我，两人“踉跄”着进了雀纹包间。
包间里摆着张方桌，两把椅子，墙上挂着幅山水画。
我坐下后，指尖在桌下划了个隔音阵——这包间的隔音阵很弱，显然是故意留着缝隙，让外面的人能听见些零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