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妖关的青石城墙，在四月一日的晨曦里泛着冷硬的光。
垛口后密布的玄铁箭簇，早已蓄势待发，符箓伴随着各种器械，也是早已饥渴难耐。
关内传来此起彼伏的甲胄碰撞声，八境武者运转内息时衣袍鼓动的猎猎声，还有远处熔炉里淬剑的叮当响，交织成一张紧绷的网，兜住了即将倾泻而下的风暴。
南城墙上，上官洪的玄甲沾着未干的朝气。他右手按在腰间的长剑上，指腹摩挲着剑鞘上磨得发亮的吞口，目光越过城外翻滚的妖雾，落在那道盘旋于云层下的巨影上。
那是妖族的首领，一头修行了千年的金翅大鹏，此刻正收拢着遮天蔽日的翅膀，尖利的喙在晨光里闪着寒光。
“昨夜探马回报，妖族这次带了百具玄铁傀儡。”
副将的声音带着颤音，上官洪转头看他，见这刚从其他地方支援的年轻人手心里全是汗。
“稳住。”
他只说了两个字，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头砸进水里，漾开的波纹让周围躁动的士兵都安静了几分。
他抬手示意，城墙上的投石机缓缓抬起，绞盘转动的声音里，穿甲弩的机括咔嗒作响，每一根弦都绷紧如满月。
西城的邪冥子与周围的肃杀格格不入。他披着件绣满暗色符文的黑袍，袖口垂落的银链随着风轻轻晃动，指尖把玩着一枚通体漆黑的骨哨。
身后的幽冥教弟子个个面色苍白，眼瞳里却燃烧着狂热的火焰，他们的法器——淬了尸毒的骨鞭、浸过精血的幡旗——在阴影里泛着诡异的光。
“记住，妖族的内丹是最好的补品。”邪冥子忽然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钩子般的魅惑。
“尤其是那些活了五百年以上的五境妖兽，内丹里的灵力够你们突破两个小境界了。”
他抬手一挥，城墙上突然腾起大片黑雾，雾里隐约传来鬼哭狼嚎，那些原本蠢蠢欲动的低阶妖族闻到这气息，竟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黑雾中，数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滑下城墙，那是幽冥教的死士，他们的任务是潜入妖群，毁掉那些玄铁傀儡的核心法阵。
轩辕圣地的弟子们在北城摆出了剑阵。云清玄站在阵眼，素白的道袍在猎猎风中宛如一朵将绽的雪莲，他手中的雪白长剑斜指地面，剑身流淌着淡淡的金光，将周围弟子的身影都映得肃穆起来。
“结轩辕通天阵。”她轻声下令，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
七十二名弟子同时动了，长剑出鞘的脆响连成一片，他们踏着玄妙的步法，衣袂翻飞间，剑影交织成一张巨大的星图，北斗七星的方位上各有一名核心弟子，他们的剑尖凝聚着灵力，在半空画出璀璨的光轨。
云清玄抬头望向妖群深处，那里有几头浑身覆盖着鳞甲的犀牛妖，正用巨大的头颅撞击着无形的护城结界，结界上的符文忽明忽暗，像风中摇曳的烛火。
“守住结界的西北角，那里是弱点。”
他对身旁的云梦轻嘱咐道，见对方点头，又补充了一句，“留三分力，防备后面的突袭。”
震天宗的雷震天在东城闹出了最大的动静。
他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肉上盘虬着青色的血管，每一次呼吸都让胸膛剧烈起伏，震得脚下的城砖嗡嗡作响。
身后的弟子们扛着沉重的巨锤和铜锏，一个个面色涨红，正运转内息蓄势待发。
“小的们，让妖族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力量！”
雷震天突然放声大笑，声浪撞在城墙上反弹回来，竟让远处的妖群一阵骚动。
他猛地一跺脚，整面城墙都颤了颤，嵌在砖石里的符文瞬间亮起，一道黄色的光盾沿着城墙蔓延开，将北城护得严严实实。
他手中的无极棍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锤头雕刻的猛虎张口咆哮，仿佛下一秒就要扑出去撕碎眼前的敌人。
当第一声号角从妖群深处响起时，镇妖关的四大城门同时传来整齐的呼喝。
金翅大鹏发出一声尖锐的啼鸣，那声音刺破云层，震得人耳膜生疼，紧接着，百万妖族如决堤的洪水般涌了过来。
青面獠牙的狼妖踩着同伴的尸体往前冲，长着翅膀的蝙蝠妖黑压压地掠过天空，还有些拖着巨大身躯的蟒蛇妖，在地上碾出深深的沟壑，它们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着金属般的光泽，吐信时发出嘶嘶的声响。
南城的战斗最先打响。金翅大鹏的利爪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抓向城墙，上官洪猛地拔出虎头刀，刀身嗡鸣着爆发出丈许长的刀芒，硬生生将那只覆盖着金色羽毛的巨爪挡了回去。
“放箭！”
他厉声喝道，箭雨如飞蝗般倾泻而下，穿甲弩的箭头带着破空声，穿透了低阶妖族的皮肉，却在那些玄铁傀儡身上只留下一串火花。
“投石机！砸傀儡的关节！”
上官洪的声音被厮杀声淹没，他纵身跃下城墙，虎头刀卷起漫天风雪，每一刀落下都能劈开数头妖族，玄甲上溅满的鲜血很快冻结成暗红的冰碴。
西城的黑雾成了最好的掩护。
邪冥子吹响了骨哨，哨音尖锐得能撕裂神魂，那些扑进黑雾的妖族突然停下动作，身体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很快化作一滩滩腥臭的脓水。
幽冥教弟子们挥舞着骨鞭，鞭梢的倒刺勾住妖族的脖颈，猛地发力便能扯下整个头颅。
邪冥子站在城头，看着自己的死士在妖群里撕开一道口子，他们手中的黑色匕首精准地刺入玄铁傀儡的后颈——那里是法阵最薄弱的地方。
傀儡轰然倒地的声响里，他忽然低笑起来，笑声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北城的剑阵如同一朵旋转的金花。云清玄的轩辕剑划出无数道金色弧线，每一道都蕴含着净化之力，那些被剑光扫中的妖族瞬间化为飞灰。
七十二名弟子步法变幻，剑光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扑来的妖族牢牢挡在外面。
当一头体型如山岳的黑熊妖撞向结界时，云清玄剑尖一点，剑阵突然收缩，所有的金光都汇聚在一点，猛地射向黑熊妖的眉心，那坚不可摧的妖丹瞬间被洞穿，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地，震得整个北城都晃了晃。
东城的震动最为剧烈。雷震天抡起无极棍，无极棍与玄铁傀儡碰撞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每一次撞击都能让傀儡后退数步，身上的铁甲层层龟裂。
“来啊！”
他狂笑着，肌肉贲张如虬龙，竟硬生生将一头傀儡举过头顶，猛地砸向妖群，顿时压死了数十头妖族。
震天宗的弟子们效仿着宗主的打法，巨锤挥舞间，骨骼碎裂声与妖族的惨嚎声此起彼伏，城墙上的砖石被震得簌簌掉落，却没人后退半步，他们脚下的土地早已被鲜血浸透，踩上去能听见咕叽的声响。
厮杀从清晨持续到日暮。
当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地平线时，镇妖关的四大城门下已经堆积起数丈高的尸山，妖族的哀嚎渐渐稀疏，只剩下金翅大鹏不甘的啼鸣在旷野上回荡。
上官洪拄着长剑半跪在地，玄甲上布满了裂痕，虎口被震得鲜血淋漓；
邪冥子的黑袍沾满了污泥，脸上却带着满足的笑意，指尖还在把玩着一枚刚挖来的妖丹；
云清玄的道袍染上了点点血污，雪白长剑的光芒黯淡了许多，他轻轻喘息着，看着弟子们小心翼翼地修补结界；
雷震天靠在城墙边，震天锤扔在一旁，赤裸的上身布满了伤口，却还在大声笑着，跟弟子们吹嘘自己砸烂了多少傀儡。
四位九境强者皆是有些力竭，但是众妖也已离开镇妖关，停止攻击，妖帝也未在明里出现。
城墙上的火把次第亮起，火光映着众人疲惫却坚毅的脸庞。
远处的妖雾渐渐退去，留下满目疮痍的战场，血腥味混着冰雪的寒气，在夜风中弥漫。
上官洪抬头看向另外三个方向，隐约能看到三道身影也在望向自己，四目相对的瞬间，没有言语，却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东西——镇妖关还在，他们还在。
夜色渐深，守城的军卒开始清理战场，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梆子敲了三下，已是三更天。
镇妖关的城门紧闭着，如同一头沉默的巨兽，将所有的风雨都挡在了外面。城墙上的火把还在燃烧，照亮了那些插在尸山上的旗帜，旗帜上的“镇妖”二字在火光里，依旧醒目如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