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老周仍坐在生态塔顶层的主控台前,面前是无数跳动的数据流。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却亮得惊人。
屏幕上,三百二十一份梦境记录并列排开,文字、语音、脑波图谱层层叠加——无一例外,都指向同一个画面:一片望不到边的绿草地,微风拂过野花,一张纯白色的吊床在树间轻轻摇晃。
空气里飘着若有若无的草莓甜香,像是童年午后冰箱刚打开时的那一口沁凉。
最诡异的是,每一个从这个梦中醒来的幸存者,都不约而同地描述了一种久违的感觉——安宁。
不是药物带来的麻痹,也不是异能屏障下的虚假安全感,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放松,仿佛末世从未降临,丧尸只是远古传说,战火与饥荒不过是别人的故事。
老周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调出脑波频率分析模型。
当第一组数据比对结果弹出时,他的呼吸骤然停滞。
慢波睡眠,a波稳定,θ波谐振频率……全部吻合。
“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这是她……苏凉月最后一次深度睡眠的生命体征。”
冷汗顺着脊背滑下。
他猛地站起身,冲到另一台终端前,接入全球梦境上报系统。
短短十二小时内,新增同类梦境报告已突破八百例,覆盖六大洲十七个主要聚居地,连极地观测站都有三人同步入梦。
这不是巧合,也不是心理暗示。
这是一种共振。
“她不是入梦……”老周盯着那串不断攀升的波形曲线,喉头滚动,终于吐出一句话,“她成了梦本身。”
与此同时,在南方边境的梦源观测站,小瞳正跪坐在地脉石阵中央。
她身前摆放着十万份手写、录音、甚至绘画形式的梦境记录,每一份都被赋予了一个微弱的能量印记。
随着她的引导,这些印记缓缓沉入地底,融入那条贯穿大陆板块的精神脉络。
忽然,一道青烟从地脉深处袅袅升起。
那是一枚早已失去功能的玉环残印——眠痕,曾是苏凉月随身佩戴之物的最后痕迹。
此刻,它竟微微震颤,释放出一圈淡粉色的光晕。
整片森林的树叶在同一瞬间沙沙作响。
风掠过枝桠,叶与叶之间碰撞出奇异的节奏,像是某种古老语言的低语。
小瞳屏住呼吸,闭上眼,用心去听。
那些声音渐渐汇聚,拼成一句无声的话:
“我在这儿,你们最不想醒来的那一刻。”
泪水无声滑落。
小瞳伏倒在地,额头轻触冰冷的石面,声音颤抖:“原来你没有成神……你只是变成了我们赖床的理由。”
而在北境雪原边缘,陆星辞独自坐在一棵枯死的老橡树下。
树杈间挂着一张破旧的吊床,是他亲手从废墟里翻出来修好的。
风吹得布料吱呀作响,像极了当年她在阳台上晒太阳时的模样。
他不再说话了。
也不再试图联系她。
某个深夜,月光如霜,他靠在吊床上睡着了。
梦里,阳光正好,草浪翻滚。
他躺在一片柔软的绿意中,身边人影模糊,只听见一声懒洋洋的嘟囔:
“今天不想打卡,你替我回个早安。”
他怔了一下,笑着应:“行啊,但工资照发,记得梦里给我加薪。”
那人哼了一声,翻身背对他,吊床晃得更欢了。
陆星辞醒来时,天还未亮。
可他的个人终端却自动亮起,屏幕跳出一条群发消息:
【今日全球签到已完成——由梦境代行】
他看着那行字,久久未语,最终扯了扯嘴角,低声笑了:“看来你是真躺到底了。”
窗外,晨星渐隐,风穿过林梢,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
而在生态塔的密室中,老周正将所有数据归档,准备撰写一份名为《梦境锚点理论初探》的绝密报告。
他停顿片刻,望着窗外浩瀚星空,心中浮现一个念头:
如果人类集体焦虑时,总会有人梦见那片草地……
那么,是不是说明,真正的安全,并不需要战斗与征服?
或许,只需要一个人先敢躺下。
清晨,阳光如碎金洒落在生态塔顶层的玻璃幕墙上,折射出一片温柔的光晕。
老周坐在主控台前,双眼布满疲惫,却透着一种近乎通透的平静。
他缓缓合上最后一块数据面板,指尖在关闭按钮上停留了几秒,像是在与某个看不见的存在告别。
“原来你从没想当救世主。”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你只是……不想再拼命了。”
屏幕一黑到底,所有监测程序逐一休眠。
曾经疯狂跳动的波形图、闪烁不停的警报灯、实时滚动的梦境同步率——全都归于沉寂。
这间曾彻夜不眠追踪“梦源共振”的密室,终于迎来了它诞生以来的第一个安静早晨。
老周从抽屉里取出一本纸质笔记本,封皮泛黄,边角磨损。
他在第一页写下:
《梦境锚点理论初探》
写完最后一句,他轻轻合上本子,放在桌角最显眼的位置。
没有加密,没有归档,也没有上报高层。
他知道,有些人看了会笑,说这是疯子的呓语;但也有人,会在深夜辗转难眠时,悄悄打开这一页,然后怔怔地看很久。
窗外,风穿过林梢,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草莓甜香。
全球十七个聚居地,八百三十六万人在同一时刻醒来。
他们不约而同地伸了个懒腰,嘴角挂着笑意,对身边人说了句:“不急,慢慢来。”
这句话毫无来由,却异常坚定,仿佛某种古老的契约被悄然唤醒。
北境雪原,陆星辞站在那棵老橡树下,仰头望着空荡荡的吊床。
晨光正一寸寸爬上麻绳编织的缝隙,风吹过,布料微微晃动,像有人刚起身离去。
他掏出终端,屏幕早已不再弹出任何系统提示。
但他还是点开了那个早已失效的签到界面,轻声说:“老婆,你连退休都退成了日常。”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极淡的青烟从吊床底部袅袅升起,盘旋一圈,融入晨光,消散不见。
风止,星沉。
天地静了一瞬。
而在生态塔深处,老周打着哈欠站起身,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他顺手按下了咖啡机的启动键,转身准备去洗把脸。
就在这时——
实验室角落,那排早已断电的监测屏,忽然齐齐闪了一下。
下一秒,所有屏幕竟自行亮起,漆黑的背景上,浮现出整齐划一的波形图。
它们缓慢起伏,节奏一致,宛如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