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还在往石板上滴，一滴，又一滴。
神风低头看了眼掌心的伤口，木剑柄磨破皮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他没包扎，也没停下脚步——宵宫走得急，工坊的门都快被她撞开。
“最后一波调试得赶在天亮前完成。”宵宫头也不回地说，声音有点发紧，“三十六支净化烟花，一支都不能出错。”
神风应了声“好”，刚要跟进去，忽然鼻尖一刺——不是火药味，也不是硫磺香，而是一种烧焦羽毛似的腥气，混着热浪从东市街口卷过来。
他猛地抬手，微量安抚元素瞬间铺开，像一层看不见的网罩住四周。路边灯笼晃了晃，檐角垂下的风铃停了一瞬，连空气里的尘埃都慢了下来。
“不对劲。”他低声道。
话音未落，一道橙红火影掠过屋顶，速度快得几乎拖出残影。那火焰轨迹划出一道弧线，精准绕过巡逻队的雷光结界，直扑东市粮仓后巷的信号塔。
“轰！”
一声闷爆，塔底的符纸箱炸开，火舌舔上墙壁，留下一片漆黑爪痕般的焦印。
“谁？！”九条裟罗的声音从街角响起，雷楔“嗖”地钉入地面，封锁退路。
那人影一滞，旋身跃起，脚尖点在屋脊上，动作流畅得像是排练过千百遍。火焰在她指尖缠绕成环，轻轻一甩，三枚燃烧弹呈品字形砸向士兵。
“这手法……”八重神子不知何时已站在对面屋檐，狐耳竖起，“太熟了。”
神风心里咯噔一下。
他一把拉住正要冲出去的宵宫：“别动！”
可宵宫已经挣开了。
“住手！！”她大吼，声音劈了叉。
那蒙面女子身形猛然一顿，火焰环在掌心凝住，没再掷出。
夜风掀开她脸上半遮的黑纱，露出眼角一颗小痣。
宵宫整个人僵住，嘴唇哆嗦：“……琉璃？”
没人说话。
连风都停了。
那叫琉璃的女子缓缓转过身，眼神冷得像冻湖底的石头。她嘴角一扯：“师父，好久不见。”
“你……你还活着？”宵宫往前迈了一步，鞋底踩碎了地上一块瓦片，“三年前那场运输事故，大家都说你……说你被海浪卷走了……我每年都给你放‘星河引’……”
“放给我看的？”琉璃冷笑，“还是放给全稻妻看的？一场烟火秀，哭两声，烧几张纸，就当我是英雄了？”
“我不是——”
“你教我的是什么？”琉璃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哄小孩开心的花灯？让贵族老爷们拍拍手的杂耍？你说‘光能带来希望’，可我希望的是——撕开这虚伪的太平！”
她掌心猛地一攥，一团漆黑火焰“腾”地燃起，火芯里游动着深渊特有的暗纹。
“他们给了我真正强大的力量！不再是躲在工坊里调颜色、算角度的小丫头！我要让所有人看见——什么叫能烧穿天穹的烟花！”
“琉璃……”宵宫声音发颤，“那些烟花……是为了让大家笑啊……不是为了毁灭……”
“笑？”琉璃嗤笑，“弱者才需要笑来麻痹自己！你们守护的和平，不过是深渊眼里的一盘甜点，随时都能一口吞掉！”
她手臂扬起，黑火凝聚成球，对准了不远处正在装填最后一支净化烟花的塔台。
神风立刻冲上前，双手压地，安抚元素顺着石板缝隙蔓延，稳住周边躁动的火源。八重神子甩出三张符纸，空中雷光交织成网，却被黑火一碰就崩裂。
“裟罗！”神风吼。
雷箭破空，精准贯穿琉璃右肩，将她整个人钉在墙上。黑火球脱手飞出，砸向空地，炸出一圈焦土。
神风趁机扑上去，掌心贴住她胸口，微量安抚元素强行注入，压制体内翻涌的黑暗能量。琉璃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瞳孔缩成针尖，却仍死死盯着宵宫。
“你们……永远不懂……”她咬牙，“光……不该是安慰……该是审判……”
宵宫踉跄着走上前，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她看着眼前这个曾被她手把手教点火、调色、画图纸的女孩，看着她脸上那道自己亲手包扎过的伤疤如今爬满了黑纹，喉咙像是被铁钳夹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为什么……”她终于挤出三个字，“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活着……”
琉璃咧嘴笑了，血从嘴角淌下：“告诉你？然后让你再施舍我一次怜悯？收留我，安慰我，让我继续做你身边那个乖巧听话的小徒弟？”
她喘了口气，声音沙哑：“我不需要你的光了，师父。我要的是——能烧尽一切的火。”
神风蹲下来，一只手扶住宵宫肩膀，另一只手仍按在琉璃胸口，防止她再度暴起。
“她不是在否定你。”他低声说，“她是在否定她自己没能理解的那部分光。”
琉璃瞪着他，想骂，却咳出一口黑血。
八重神子跳下屋檐，收起符纸，语气前所未有的沉：“这丫头体内有深渊契约的烙印，不是临时控制，是长期侵蚀。意识早就被一点点吃掉了。”
裟罗走过来，挥手示意士兵将琉璃押走：“关进临时监牢，加三重雷锁，不准任何人探视。”
没人动。
宵宫还跪在地上，双手抱头，肩膀抖得厉害。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在传承一种信念——把快乐和希望送到每个人的窗前。可现在，她最亲近的人却告诉她，那不过是弱者的装饰。
神风没走。
他坐在她旁边，背靠着冰冷的石墙，右手掌心的血痕还在渗血，滴在两人之间的地上。
远处，最后一支净化烟花被缓缓吊上塔顶，晶体核心泛着微蓝的光，像一颗不肯熄灭的心脏。
“你知道吗？”神风忽然开口，“刚才她用的那招‘星轨引燃术’，最后收尾时偏了七度。”
宵宫没抬头。
“你教我的时候说过，差一度，整朵花就不对了。”他顿了顿，“她学得很像，但……不是你。”
风刮过来，吹乱了他的头发，也吹起了宵宫额前几缕碎发。
她终于抬起脸，眼睛通红，嘴唇干裂。
“我是不是……真的太天真了？”她哑声问，“我以为我在照亮别人，结果……连自己人都留不住。”
神风没回答。
他只是把木剑放在地上，伸手，轻轻抱住她的肩膀。
八重神子站在几步外，狐尾静静垂着，没开玩笑，也没调侃。
裟罗下令完，站在原地没走，目光扫过地上的血迹、焦痕、还有那支即将点亮夜空的烟花塔。
琉璃被拖走时还在笑，笑声嘶哑，断断续续。
“等着吧……正午十二点……三地同时……你们的光……会变成灰……”
神风抱着宵宫，没动。
血从他掌心滴落，砸在石板上，溅起一小片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