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隐隐约约、如同闷雷滚过天际的炮声，让养心殿外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
打炮？在北京城附近？这怎么可能？！
如今可不是庚子年，洋人的军队并未兵临城下。京畿重地，除了各支驻防的军队，谁有能力、又谁敢轻易开炮？
溥仪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几乎停止了跳动。他猛地转向那名侍卫，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变得尖利：“确定是炮声？！从哪个方向传来的？有多远？！”
侍卫脸色惨白，指着南方，结结巴巴地道：“回……回皇上！奴才在角楼当值，听得真真的！是炮声没错！方向……像是从南苑，或者更远的丰台大营那边传来的！距离……距离不近，但绝对在京畿范围内！”
南苑？丰台大营？！
那里驻扎着保卫京师的另外几支重要部队！如果那里发生了炮战，意味着什么？军队火并？还是……兵变？！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溥仪的脚底窜上头顶！他刚刚才把希望寄托在聂宪藩和武卫军左翼身上，如果京畿其他部队发生大规模叛乱，聂宪藩那点兵力，恐怕连自保都难，更别提“擎天保驾”了！
难道……这就是幕后黑手的真正后手？在刺杀失败、离间未成之后，直接发动军事政变？！
“再探！给朕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哪支部队，为何开炮！”溥仪厉声下令，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嗻！”侍卫连滚爬爬地跑了。
养心殿外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刺杀，惊魂未定，此刻又传来不明炮声，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恐惧和绝望。李德全和小德张更是吓得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溥仪强迫自己站稳，大脑飞速运转。分析局势：如果真是兵变，目标会是谁？是他这个皇帝？还是以载沣为首的摄政王府？或者，是某些特定的人物、派系？
幕后黑手有能力煽动军队，其能量之大，远超他的想象！奕匡恐怕也只是他们摆在明面上的棋子之一！
现在该怎么办？紧闭宫门，死守待援？可援军在哪里？聂宪藩的部队能否顶住？城内的步军统领衙门赵秉钧，还能信任吗？
那封箭书再次浮现在他脑海——“小心身边人”。赵秉钧，是不是就是那个“身边人”？
就在溥仪心乱如麻，几乎要被这接踵而至的危机压垮时，殿外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这次来的，是摄政王载沣和军机大臣世续、那桐。三人都是官袍不整，脸色惶急，显然也是被炮声惊动，匆忙赶来的。
“皇上！皇上！南方炮声，您可听到了？”载沣一进殿，也顾不得礼仪，声音带着哭腔，“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莫非是聂宪藩他……”
他第一时间怀疑到了刚刚离宫的聂宪藩身上！
“闭嘴！”溥仪猛地呵斥，眼神冰冷地扫过载沣，“聂卿刚离宫片刻，岂能瞬息之间调动兵马，远在数十里外开炮？动动你的脑子！”
载沣被呵斥得一愣，张了张嘴，没敢再说话，但脸上的惊惧丝毫未减。
世续相对沉稳一些，上前躬身道：“皇上，当务之急，是立刻弄清炮声来源和缘由。臣建议，即刻宣九门提督乌珍、步军统领衙门赵秉钧入宫，询问城防情况，并派人火速出城打探！”
那桐也连忙附和：“世续大人所言极是！需立刻关闭所有城门，全城戒严，以防不测！”
他们的建议中规中矩，是应对突发军情的标准流程。
溥仪看着他们，心中却在冷笑。宣赵秉钧？如果赵秉钧真是“身边人”，宣他入宫，岂不是引狼入室？但若不宣，又如何掌控城防？
他沉吟片刻，做出了决定：“准奏。即刻宣乌珍、赵秉钧入宫见驾！同时，传朕口谕给肃亲王善耆、镇国公载泽，让他们也即刻入宫！”
他将宗室中可能对皇位有企图的善耆和载泽也一并召来。他要看看，在这突如其来的炮声面前，这些人的反应！
“臣等领旨！”世续和那桐连忙应下，匆匆出去传令。
载沣则留在殿内，坐立不安，不停地搓着手，唉声叹气。
溥仪没有理会他，走到窗边，望着南方那片依旧沉寂在夜色中的天空。炮声没有再响起，但那短暂的轰鸣，已经足够在北京城所有人的心头，投下巨大的阴影。
他感觉到，一只更加庞大、更加恐怖的巨兽，正在黑暗中缓缓苏醒，张开了血盆大口。而他，以及这座古老的帝都，正站在巨兽的嘴边。
之前的刺杀、阴谋、离间，或许都只是餐前的开胃小菜。真正的风暴，现在才刚刚开始。
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
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他还有聂宪藩，还有那支或许正在忠诚执行他命令的武卫军左翼。他还有怀里那份尚未动用的、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密信名单。他还有……那个神秘的，留下飞鸟图案的警告者。
他必须撑下去！为了这具身体里属于爱新觉罗氏的责任，更为了灵魂深处那个来自未来、不甘华夏沉沦的执念！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逝。南方的炮声没有再响起，但那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却越来越沉重。
终于，殿外传来了通报声：
“九门提督乌珍、步军统领衙门赵秉钧，宫外求见！”
他们来了！
溥仪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袍，转身，稳稳地坐回了御案之后。
“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