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给娘娘服下的药丸可暂护心脉，延缓生机流逝。”
青袍道士交代完毕，正欲如上次那般转身离去。
不料这次刚迈步，两道寒光骤然交错，羽林卫的佩刀已架成密不透风的刀墙。
慕无宸大步上前，眼底翻涌着近乎偏执的暗芒：“道长既要济世救人，何不救到底？”
“告诉朕，究竟要如何才能救她？”
青袍道长轻抚拂尘，雪白麈尾在指间流转：“陛下，月有阴晴圆缺，人有生老病死。”
“娘娘阳寿已尽，强留不得。贫道以药续命已是违逆天道，不可再妄图起死回生。”
“无能为力？”慕无宸字字如冰，“你若不出手相救，今日休想踏出宫门半步！”
青袍道士望着眼前双目赤红、几近疯魔的帝王，眉头微蹙，终是化作一声轻叹。
“陛下，”他移步至殿角梁柱旁，“请借一步说话。”
云芷儿倚在铺着软垫的床榻上，目光紧紧追随着殿角低声交谈的两人。
她心里实在纳闷，明明自己才是正主，这两人倒说起悄悄话来了，倒把她这个当事人撇在一边。
于是悄悄竖起耳朵，身子不着痕迹地往那边挪了挪，想要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可惜隔得太远，什么也听不清楚。
她正暗自揣测，却见慕无宸突然转身离去。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他便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回来，走到榻边柔声道：“芷儿，乖，把药喝了。”
云芷儿乖乖接过药碗，仰头便将汤药喝得一滴不剩。
一股若有似无的腥味在唇齿间蔓延，与平日里喝的汤药很是不同。
她轻轻抿了抿嘴，只当是换了新方子，并未往心里去。
待她饮尽汤药，慕无宸接过空碗递给侍立的宫人，又俯身仔细为她掖好被角。
“养心殿还有几位大臣候着，朕得去一趟。”
“你好好歇着，若是身子不适，或是想朕了，随时差人来禀，朕立即就回来看你。”
她仰脸望着他，唇瓣轻轻动了动，那句“陛下能不能再陪臣妾说会儿话”在舌尖转了几转，终究化作温顺的应答：“陛下且去忙吧，臣妾会好好歇着的。”
他是九五之尊，肩负着万里江山，怎能终日守在病榻前耽搁朝政？
她垂眸掩去眼底情绪，安静地躺回枕间。
锦被滑落的细微声响里，那道玄色身影已转身离去。
望着空荡荡的殿门，她眼底终于浮起一丝藏不住的落寞。
被角还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她轻轻攥着那片衣料，在药力作用下渐渐沉入朦胧的梦境。
*
夜深时分，云芷儿从睡梦中悠悠转醒，迷迷糊糊地伸手往旁边一探——却扑了个空。
她困惑地在被褥间摸索了片刻，始终没碰到那个温暖的怀抱，残存的睡意顿时消散。
望着身旁空荡荡的位置，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夜，他竟破天荒地没有来。
这个念头刚闪过，心口便没来由地一紧。
这些天来，他从未缺席过每一个夜晚。
即便政务再繁忙，奏章堆积如山，他总会抽空来到她身边，哄她入眠。
哪怕只是匆匆一句“安心睡”，也必定会亲自来说。
可为何偏偏今夜，他不见踪影？
是政务繁忙让他抽不开身？
还是……她的病情已经严重到让他束手无策，终于决定放弃这无望的救治？
这些念头一旦浮现，便如野草般在心底疯长，搅得她睡意全无。
她就这么睁着眼躺在床上，看着帐顶的绣纹在晨光中渐渐清晰，直到天光大亮，照得满室寂寥无所遁形。
*
接下来几日，豆蔻依然每日清晨准时端来汤药，并伺候云芷儿一勺勺地喝完。
只是不知为何，慕无宸出现在她床边的时辰越来越短。
从前他总会坐在榻边，耐心等着她把药喝完，可如今他总是来去匆匆，有时甚至只在殿外问过太医病情便离去，连面都不露。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汤药的功效渐渐显现出来。
这日清晨，云芷儿照例接过药碗饮尽。
她正要递还药碗，忽然怔住，方才的动作竟如此稳当，要知道前几日她连端碗都会手抖。
感受到这明显的变化，她心头涌起一阵期待，连忙让豆蔻取来铜镜。
拿起镜子一看，镜中的自己虽然还带着些许苍白，但眼神明显清亮了许多，嘴唇也恢复了自然的红润。
“豆蔻你看！”她惊喜地指着镜中的自己，“我的脸色是不是好多了？”
“前几日还觉得浑身乏力，现在竟能自己稳稳地端药碗了！”
“快！”她拉住豆蔻的手，声音里带着久违的轻快，”快去禀报陛下，就说本宫觉得身子爽利多了！”
*
云芷儿一见慕无宸进来，眼泪就扑簌簌地往下掉，张开双臂哽咽道：“陛下，抱抱……”
他将人轻轻拥入怀中，指腹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身子见好了怎么反倒哭起来了？”
“陛下……”她把脸深深埋在他怀中，“臣妾觉得自己怕是要不行了。”
慕无宸语气带着几分无奈的笃定：“莫要整日胡思乱想。”
“太医院日日来报，都说你脉象渐趋平稳，气血也充盈了许多。”
云芷儿声音带着一丝委屈的喑哑：“这病来得那般凶险，如今却莫名其妙地好了。”
“臣妾听说，人临去前总会突然精神起来，就跟没病时一样……这分明就是回光返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