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本君有资格审判你了吗?”
江昆平静的声音,如同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刺入姬无夜的耳膜,烫进了他的灵魂深处。
资格?
当那匪夷所思的指力洞穿自己苦修数十年的护体罡气,当自己引以为傲的双膝被轻描淡写地废掉时,姬无夜就知道,这个问题本身,就是对他最大的嘲讽。
跪在冰冷的血泊中,这位曾经的韩国大将军,感受着从双腿传来的、足以让常人昏厥千百次的剧痛,猩红的虎目死死盯着眼前那双纤尘不染的黑色皮靴。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喘息声。
不甘、愤怒、恐惧、茫然……种种情绪在他扭曲的脸上交织,最终,汇聚成一种近乎癫狂的怨毒。
“小杂种……你以为你赢了?”
姬无夜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杀了我!有种就杀了我!我姬无夜在九泉之下等着你!等着看你和你的大秦,是如何被天下人撕成碎片的!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了起来,笑得眼泪和鼻涕都流了出来,状若疯魔。
他试图用最后的咒骂,来维护自己身为一代枭雄那所剩无几的尊严。
然而,江昆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淡漠神情。
他甚至懒得回应姬无夜的咒骂。
因为在神只的眼中,蝼蚁临死前的嘶鸣,根本不值得在意。
他只是伸出手,在那颗因狂笑而剧烈晃动的、披头散发的脑袋上,随意地一抓。
五根修长的手指,如同铁铸的鹰爪,瞬间攥紧了姬无夜那混杂着血污与汗水的花白头发。
“啊——!”
头皮被撕扯的剧痛,让姬无夜的狂笑戛然而止,化为一声短促的痛呼。
他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可失去了双腿的支撑,又被那股无法抗拒的巨力攥住,他的一切反抗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江昆就这么抓着他的头发,像是拎着一条死狗的后颈,转身,迈步,朝着大殿之外,一步步走去。
他没有回头,没有言语。
姬无夜那魁梧的身躯,就这样被他轻而易举地拖动着。
那双被废掉的膝盖,在光滑如镜的青玉石地面上,留下两道触目惊心的、长长的血痕。
从大殿中央,到殿门。
数十丈的距离,成了一条屈辱的血路。
“放开……放开我!”
姬无夜终于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死亡,他并不害怕。
可这种被当成牲畜一样拖行的极致羞辱,却比死亡本身要可怕一万倍!
他开始求饶,声音因恐惧而颤抖。
“虬龙君……不!君上!江大人!饶了我……饶了我这条狗命!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愿意献上我所有的财富,我府库里有数不尽的金银珠宝……我还有秘密!关于苍龙七宿的秘密!我都知道……”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和那“沙……沙……”的,身体在地面上拖行时发出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
大殿之内,死寂一片。
满朝文武,无论是之前声讨姬无夜的,还是他昔日的党羽,此刻都呆若木鸡地看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他们看着那道修长挺拔的背影,看着他手中拖着的、曾经让他们畏之如虎的大将军,看着那道从殿中央一路延伸到门口的血色轨迹……
一股冰冷到极致的寒意,从他们每个人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这才是真正的……杀人诛心!
韩王安瘫在龙椅旁,张着嘴,早已忘记了呼吸。
他看着那个曾经架空自己、视自己为玩物的权臣,此刻正像一条真正的死狗一样,被拖向他最终的宿命。
他的心中,没有一丝一毫复仇的快意。
有的,只是对那个玄衣身影,源于生命本能的、最纯粹的敬畏与恐惧。
他知道,从今天起,韩国的天,彻彻底底地变了。
……
宫门之外,午门广场。
当黎明的第一缕阳光,彻底驱散了笼罩新郑城一夜的黑暗时,这里早已是人山人海。
成千上万的百姓自发地聚集于此,他们伸长了脖子,踮起了脚尖,一张张脸上写满了紧张、期待与忐忑。
昨夜,那份由大秦使馆发出,罗列了姬无夜十大罪状的檄文,早已通过紫兰轩的渠道,贴满了新郑城的大街小巷。
国贼!巨蠹!吸血鬼!
这些百姓们过去只敢在夜深人静时,用最恶毒的语言在心里咒骂的权奸,他的罪行,终于被赤裸裸地公之于众。
人们奔走相告,群情激奋。
他们都有一种预感,今天,将是清算的日子!
“吱呀——”
沉重的宫门,缓缓向两侧打开。
广场上鼎沸的人声,在这一刻瞬间消失。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那深邃的门洞。
率先走出来的,是满朝文武。
他们一个个面色惨白,神情恍惚,如同行尸走肉般,在宫门两侧分列站好,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
紧接着,一道修长而孤高的身影,沐浴着晨光,缓缓步出。
玄衣如墨,身姿如松。
正是虬龙君,江昆!
广场上,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然而,更让他们震撼的,是江昆的手中。
他单手抓着一个人的头发,将那人如同破麻袋一般,拖在身后。
那人披头散发,浑身血污,早已看不清面容,只能从那魁梧的身形和依稀可辨的华贵囚服上,判断出他的身份。
“是姬无夜!是那个老贼!”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压抑的惊呼。
整个广场,瞬间炸开了锅!
无数百姓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那个盘踞在韩国上空数十年,让所有人都活在他阴影之下的恐怖存在,此刻,竟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江昆拖着已经奄奄一息、只剩下微弱喘息的姬无夜,一步步走到了广场中央,那临时搭建起来的高台之上。
他松开手,任由姬无夜的身体软泥般瘫倒在地。
而后,他转身,面向广场上成千上万的百姓。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一张张或激动、或憎恨、或麻木的脸庞,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
“韩国大将军姬无夜,结党营私,祸乱朝纲;贪赃枉法,鱼肉百姓;构陷忠良,草菅人命……”
他没有再拿出檄文,只是将其中最核心的三条罪状,再次宣读了一遍。
每说一条,广场上百姓们的怒火便高涨一分。
当他说完最后一条时,人群中已经响起了震天的怒吼:
“杀了他!杀了这个国贼!”
“杀了他!!”
“杀了他!!!”
声浪排山倒海,汇聚成一股足以撼动天地的洪流。
江昆抬起手,虚虚一按。
喧嚣的广场,再次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的最终宣判。
江昆没有再看台下的百姓,也没有再看地上的姬无夜。
他的目光,落在了姬无夜腰间,那柄即便是身陷囹圄,也未被收缴的佩剑之上。
那是一柄通体黝黑的古剑,剑鞘古朴,剑柄上镶嵌着一颗血色的宝石。
剑名,“八尺”。
乃是上一代韩国铸剑大师的毕生心血之作,削铁如泥,吹毛断发,是姬无夜征战沙场、斩敌无数的凶兵,也是他权势与地位的象征。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江昆缓缓俯身。
一名铁鹰锐士会意,立刻上前,想要递上制式的鬼头大刀。
江昆却摆了摆手。
他伸出两根手指,捏住“八尺”的剑柄,轻轻一提。
“呛啷——”
一声清越如龙吟的剑鸣,响彻云霄!
一道森然的寒光,在晨曦下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
姬无夜引以为傲的神兵,就这样落入了他的手中。
江昆掂了掂剑的分量,目光在光可鉴人的剑身上停留了一瞬,像是在欣赏一件不错的艺术品。
他甚至抬起手,用姬无夜那破烂的囚衣一角,仔细地擦拭了一下剑锋,仿佛上面沾染了什么不洁之物。
这个动作,充满了极致的讽刺。
瘫在地上的姬无夜,浑浊的眼中闪过最后一丝绝望。
他看到江昆举起了那柄他最熟悉的剑。
他看到那张俊美得如同神只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情感。
“国贼,当诛。”
江昆的声音,如同从九天之上降下的法旨,冰冷而威严。
“朕,赐汝死罪!”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手腕一抖!
那道森然的剑光,在空中划过一道快到极致的、凄美的血色残月!
“噗——”
一颗硕大的头颅,冲天而起!
鲜血,如同喷泉般,从那无头的腔子中狂涌而出,染红了整个高台!
姬无夜的头颅在空中翻滚了几圈,重重地摔落在地,滚到了台阶之下。
那双曾经睥睨天下的虎目,瞪得滚圆,死不瞑目。
其中凝固的,是无尽的恐惧、不甘,与茫然。
全场,先是陷入了一瞬间的死寂。
紧接着,爆发出了一阵前所未有的、震耳欲聋的欢呼!
“死了!老贼死了!”
“青天大老爷啊!”
无数百姓相拥而泣,无数人跪倒在地,朝着高台上那道持剑而立的玄衣身影,疯狂地叩首。
笼罩在韩国上空数十年的“夜幕”,在这一刻,被阳光彻底撕碎!
一个时代,终结了。
在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中,没有人注意到。
人群的角落里,一名穿着粗布麻衣、面容清秀却带着一丝病态苍白的年轻女子,静静地看着高台上那血腥的一幕。
她的眼中,没有欢呼,没有激动,只有一片死寂。
死寂的深处,是足以冻结灵魂的、刻骨铭心的仇恨。
她那藏在袖中的右手,紧紧地、紧紧地握着一柄纤细的短剑,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深深地看了一眼高台上那个如同神魔般的身影,女子转身,悄无声息地,隐没在了沸腾的人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