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烽火连天
古尘踏出葬神窟的刹那，仿佛踏碎了某个维系万古的平衡。
眼前景象令他呼吸一窒——原本荒芜的大地此刻布满纵横交错的裂谷，深不见底的沟壑中翻滚着岩浆，焦黑的土地上插满断裂的兵刃。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与血腥气，远处几座山峦被拦腰斩断，断面光滑如镜，映照出天穹上惨烈的战况。
三头幽冥狼分立三方，呈天地人三才阵势。它们的体型比半月前暴涨三倍有余，脊背高耸如小山，森白獠牙探出血盆大口，滴落的涎液在地面腐蚀出滋滋作响的坑洞。最令人心悸的是它们周身凝聚的黑色铠甲——那是由无数怨魂压缩而成的实体，铠甲表面浮动着痛苦扭曲的面容，每当狼爪挥动，便有凄厉的尖啸撕裂长空。
而与它们对峙的，正是那头曾抓走青禾的金翅大鹏。它悬停在离地千丈的空中，双翼展开遮蔽了半片苍穹。每根金色翎羽都燃烧着太阳真火，翅尖划过的空间留下熔金色的轨迹。它投下的阴影笼罩着整片战场，阴影中不时浮现出被它吞噬的生灵虚影。
蝼蚁，交出轮回骨！
金翅大鹏口吐人言，声浪如实质的冲击波荡开，远处一座山峰应声崩塌。它锐利的目光穿透漫天烟尘，死死锁定刚从窟中走出的古尘。
几乎同时，三头幽冥狼发出震天咆哮。音波化作肉眼可见的黑色涟漪，所过之处山石尽数化为齑粉。它们竟暂时放弃与金翅大鹏的缠斗，狼爪踏碎虚空，化作三道毁灭黑电直扑古尘！
古尘瞳孔骤缩。此刻的他虽在葬神窟中历经蜕变，苦海已扩至丈许，神泉汩汩流淌，轮回骨与往生纹初步融合。但面对这三头明显被某种力量强化的凶物，仍感到刺骨的死亡威胁。
第一头幽冥狼已至面前，狼爪挥出五道撕裂空间的寒芒。就在利爪即将触及古尘眉心的瞬间，他胸口的至尊骨突然自主苏醒。往生纹如活物般蠕动，苦海中那些沉寂的战斗烙印疯狂闪烁——
冲在最前的幽冥狼突然发出凄厉惨叫，它的利爪在距离古尘三尺处诡异扭曲，仿佛撞上了无形的壁垒。更可怕的是，狼眼中倒映出令它毛骨悚然的景象：自己的爪子上正缠绕着无数半透明的人族虚影！
那些虚影有的抱着它的腿骨撕咬，有的用残缺的兵刃劈砍，更可怕的是，这些攻击都带着时光的气息——那是葬神窟中陨落的万千人族英灵，此刻被轮回骨唤醒！
这是......古尘福至心灵，双手在胸前结出往生印。往生纹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苦海中的《轮回至尊经》文字如星河般流转。
往生之门，开！
轰隆！
一扇流淌着时光长河虚影的古朴石门在他身后显现。石门高逾百丈，门框上雕刻着人族筚路蓝缕的史诗，门内奔涌着银色的时光洪流。无数英灵从门中冲出，它们嘶吼着扑向幽冥狼，用残缺的牙齿，用断裂的骨骼，用执念化成的兵刃，发起不计生死的冲锋。
三头幽冥狼顿时陷入重围。它们的利爪每次挥动都能撕碎数十英灵，但这些来自不同时代的战斗烙印前赴后继，破碎的灵体化作更多细小的光点重新凝聚。英灵的嘶吼与狼嚎交织成悲壮的战歌，死气与执念碰撞出刺目的火花。
废物！
金翅大鹏怒啸，双翼振动，漫天金羽如暴雨倾泻。每一根羽毛都在空中化作三丈金剑，剑身上跳动着太阳真火，将英灵大片大片地蒸发。金剑坠地后炸开一个个熔岩坑，整个战场化作炼狱。
古尘闷哼一声，嘴角溢血。每一个英灵的湮灭都让他的神魂如遭重击，苦海剧烈翻腾。但他依然挺直脊梁，往生纹的光芒愈发璀璨。
小友，看好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心底响起。是穆老！
不等古尘反应，他的身体已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双手自动结出玄奥法印，十指间流淌出大道的轨迹。苦海中的神力以某种古老韵律运行，轮回骨发出愉悦的嗡鸣——
轮回劫，众生相！
往生纹脱离他的胸口，在虚空中急速放大，转眼间化作遮天蔽日的巨大阵图。纹路中浮现出万千景象：有农夫在龟裂土地上挥汗如雨，有母亲在漏雨茅屋中哼唱摇篮曲，有战士在破碎城垣前发起决死冲锋......这些平凡的画面此刻却蕴含着不可思议的力量，共同编织成一条奔流不息的人道长河。
金翅大鹏发出的金剑暴雨在接近往生纹时，竟纷纷软化、分解，最终化作纯粹的光点被阵图吸收！无数金芒在纹路中流转，反而让人道长河更加汹涌。
不可能！金翅大鹏首次露出惊容，太阳真火在羽翼上明灭不定，这是......人道长河的力量？！区区人族，怎能驾驭众生意志？！
畜生，你永远不懂。
古尘开口，发出的却是穆老沧桑的声音。他的双眼变成看透世事的深邃，抬手向葬神窟方向虚抓——
枪来！
葬神窟剧烈震动，一道血光破开岩层冲天而起。那是一杆锈迹斑斑的青铜长枪，枪身上沾染着早已干涸的龙血，枪缨由九色凰羽编织而成。当古尘握住枪杆的瞬间，初代宿主与真龙搏杀的画面在眼前闪现：龙血如瀑，枪出如龙！
这一枪，为人族而刺。
简单的直刺。没有花哨的光芒，没有震天的声势。但枪尖所过之处，时空扭曲，法则退避。枪锋上凝聚着无数先贤的呐喊，枪缨中翻涌着万千生灵的祈愿。
金翅大鹏发出惊恐的尖啸，它想振翅躲避，却发现四周的空间已被无数人族虚影封锁。那些它曾经视作血食的蝼蚁，此刻用执念铸成了最坚固的牢笼。农夫举起的锄头，母亲张开的双臂，战士挺起的胸膛......这些平凡的姿态此刻却比神铁更加坚硬。
噗嗤！
长枪贯穿鹏翼，带着一篷金血从另一端透出。太阳真火顺着伤口倒灌，金翅大鹏发出痛苦的哀鸣。
吼——！
金翅大鹏负痛狂啸，振翅欲逃。但另外三头幽冥狼却趁机扑上，疯狂撕咬它的伤口。狼牙深深嵌入鹏鸟的血肉，死气与真火激烈碰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古尘（穆老）冷眼看着这场狗咬狗的厮杀，低声道：小友，看明白了吗？轮回之力不在于杀戮，而在于......
他的话戛然而止。古尘感到意识一阵模糊，穆老的气息如潮水般退去。显然，刚才的出手消耗了穆老残留的最后神念。
前辈！
古尘在心中疾呼，却再无回应。只有那杆染血的长枪还在手中嗡鸣，枪身上未干的龙血散发出古老的气息，提醒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
战场中央，金翅大鹏已浑身是血。它猛地撕裂空间，金色的瞳孔中燃烧着滔天怨恨：人族......待吾真身降临，必灭你全族！
空间裂缝闭合，只余下三头伤痕累累的幽冥狼。它们贪婪地盯着古尘，或者说盯着他手中那杆令它们本能恐惧的长枪。
古尘深吸一口气，将长枪横在身前。苦海中神力奔涌，往生纹重新在胸口亮起。葬神窟中领悟的诸多奥秘在心头流转，与手中长枪产生奇妙共鸣。
这一次，他要独自面对。
远处山巅，一个虚幻的老者身影缓缓消散。穆老望着古尘挺拔的背影，望着那杆曾经陪伴他征战四方的旧枪，露出欣慰的笑容。
种子已经种下，接下来......就看你能走到哪一步了。
夕阳的余晖穿过破碎的天幕，为少年染血的身姿镀上金边。他手中的长枪发出龙吟般的颤鸣，仿佛在回应着这个时代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