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的雪连下了三日，宫墙内外银装素裹。离上元节还有半月，内务府就开始张罗灯宴，红绸从太和殿一直挂到御花园，远远望去像条蜿蜒的火龙。
苏璃坐在坤宁宫的窗边，看着宫女们给赵玥试穿新做的灯节袄裙。小姑娘穿着石榴红的缎面袄子，裙摆绣着缠枝莲，转着圈说：“娘，等上元节，我要和德妃娘娘一起放兔子灯！”
“德妃娘娘身子刚好，怕是不能熬夜。”苏璃帮她理了理领口，目光落在窗外——白灵溪虽已能下床，却还是咳嗽不断，张显说需得静养百日才能痊愈。
正说着，白灵溪的宫女来了，捧着个锦盒：“皇后娘娘，我家主子说，上元节的灯谜她做了些，让给娘娘送来瞧瞧。”
打开锦盒，里面是十几张洒金笺，上面写着灯谜，字迹虽不如往日有力，却依旧清隽。苏璃拿起一张，上面写着“天下归心（打一字）”，谜底是“恩”。她笑了：“德妃倒是有心了。”
宫女又道：“主子还说，她身子不便，灯宴就不参加了，让娘娘替她多照看些女学的孩子们——林夫人说要带她们来宫里看灯。”
“知道了，让她安心休养。”苏璃让李氏取了些上好的人参，“你回去告诉德妃，就说宫里的太医随时待命，若有不适，立刻派人来报。”
宫女谢恩离去，李氏忍不住道：“娘娘对德妃这般好，可她……前日还在给陛下递折子，说要削减后宫用度，补贴江南灾民呢。”
“削减得对。”苏璃放下灯谜，“去年江南水灾，百姓们日子苦，后宫确实该省着些。你让人把各宫的份例清单拿来，除了必要的用度，其余的都先停了，省下来的银子拨给江南。”
李氏虽觉得不妥，却还是应了。
上元节当晚，宫灯齐亮，御花园里摆满了各式花灯，有走马灯、琉璃灯，还有赵瑾亲手扎的鲤鱼灯。林夫人带着女学的孩子们来了，三十多个小姑娘穿着新做的棉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那些灯，像一群受惊的小鹿。
“皇后娘娘万安！”孩子们怯生生地行礼，声音稚嫩却整齐。
苏璃笑着让宫女给她们分发糖糕：“不用多礼，随便看，喜欢哪盏灯，回头让太监送你们宫里去。”
赵玥拉着个梳双丫髻的小姑娘，指着一盏兔子灯：“这个好看，我娘说，兔子灯能带来好运。”
小姑娘叫阿禾，是江南来的灾民，爹娘在水灾中没了，被林夫人收养。她捧着糖糕，小声道：“谢谢公主，我……我想给德妃娘娘留一块。”
苏璃心里一暖：“好，让宫女给德妃娘娘送去。”
灯宴正热闹时，太后宫里的掌事太监忽然来了，脸色不善：“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说身子不适，请您过去陪陪。”
苏璃知道，太后定是为了削减份例的事。她对林夫人道：“你们带着孩子们好好玩，我去去就回。”
慈宁宫的暖阁里，果然气氛凝重。太后斜靠在榻上，见苏璃进来，冷冷道：“你倒是大方，说削减份例就削减，眼里还有哀家这个太后吗？”
“母后息怒。”苏璃坐下，“江南灾民流离失所，后宫削减些用度，也是为了皇家体面。再说，这些银子最终会用在百姓身上，百姓感念皇恩，不也是在敬母后吗？”
“你少拿百姓压我！”太后拍着桌子，“我看你是被那个白灵溪灌了迷魂汤！她让你削减份例，你就削减，她让你办女学，你就办女学，你眼里还有没有祖宗规矩？”
“母后，德妃办女学是为了让女子识文断字，并非坏事。”苏璃语气平静，“祖宗规矩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当年先皇后还主张开海通商呢，不也被人骂过离经叛道？可如今，海商给国库带来多少银子，母后心里清楚。”
太后被噎得说不出话，指着她道：“你……你真是要气死哀家！”
就在这时，赵珩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白灵溪——她不知何时来了，脸色依旧苍白，却挺直着脊背。“母后，此事与皇后无关，削减份例是儿臣的意思。”赵珩道，“灵溪身子不适，还请母后别动气，免得过了病气。”
白灵溪也道：“太后娘娘，削减份例是臣女提议的，若有不妥，臣女愿领罚。只是江南百姓确实可怜，还请太后娘娘体恤。”
太后看着他们三人，忽然觉得自己成了孤家寡人，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你们都走吧，别在这儿碍眼！”
离开慈宁宫，赵珩握住苏璃的手：“委屈你了。”又对白灵溪道，“谁让你来的？不知道自己身子要紧？”
“听闻太后动怒，怕皇后娘娘难做。”白灵溪咳嗽了两声，“臣女……也想出来看看灯。”
苏璃看着她眼里的期盼，笑道：“正好，孩子们都在那边猜灯谜，一起去吧。”
三人往御花园走去，宫灯的光晕在雪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白灵溪忽然道：“皇后娘娘，前日的灯谜，还有一个您没看——‘同心协力（打一字）’，谜底是‘办’。”
苏璃转头看她，两人相视一笑。赵珩看着她们，忽然觉得，这上元节的灯再亮，也亮不过身边这两位女子的心意。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欢呼声，原来是有人猜中了最高的那盏灯的灯谜，得了支金步摇。苏璃知道，这宫墙里的暗流或许永远不会停歇，但只要她们同心，再深的暗涌，也挡不住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