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带着亲信在灰烬里翻找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晨露打湿了他们的衣袍，混着未干的血迹，黏在皮肤上又冷又涩。一个小兵突然惊呼：“秦大人！您看这个！”
他手里捧着的正是那枚青铜令牌，背面“蚀尽恶骨，方见本心”八个字在晨光里泛着冷光。秦风捡起令牌，指腹抚过那些刻痕，忽然想起周砚曾说过，祖父日记里反复提到“恶骨非指肉身，乃指人心”——原来这令牌上的字，藏着的是蚀骨教最初的教义，却被后人扭曲成了害人的邪说。
“将军的尸身呢？”秦风声音发颤，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营地，火堆余烬里只有些烧焦的布料和断裂的兵器。
“没找到……”小兵低下头，“可能……可能被烧化了。”
秦风死死攥紧令牌，指节泛白。他知道周砚不会就这么消失，可眼下没有时间细找——那枚染血的玉佩必须尽快送回京城，这是周砚用命换来的嘱托。
三日后，快马抵达皇城。秦风一身风尘地闯进坤宁宫时，苏璃正在教小皇子认草药图谱。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怀里的玉佩滚落出来，在青砖地上撞出清脆的响。
“娘娘！周将军他……”秦风哽咽着说不出话，血渍斑斑的手紧紧攥着衣角。
苏璃的心猛地一沉，指尖捏皱了手里的图谱。她捡起那枚玉佩，血色早已干涸成暗红，上面的小字却依旧清晰。当看到“曼陀罗配雪水”那行时，她忽然想起周砚小时候曾偷喝了她泡的曼陀罗茶，差点昏睡三天，那时他还笑说“这花看着好看，性子倒烈”。
“他怎么了？”苏璃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只有指尖不断颤抖泄露了心绪。
秦风抹了把脸，将昆仑山的厮杀、火海里的身影一一说来，最后把青铜令牌呈上：“将军说，这令牌藏着蚀骨教的秘密，还说……还说让您务必小心。”
白灵溪端着药碗进来，听到这话手一抖，药汁洒了一地。“周砚他……”她眼圈瞬间红了，“不可能，他答应过要回来喝我泡的金银花茶的。”
刘常在也赶了过来，手里的账本滑落在地。她看着那枚染血的玉佩，忽然想起周砚曾笑着说“你们女子总爱用胭脂，殊不知这玉佩染了血才更艳”，那时她还笑他粗人不懂风雅。
苏璃将玉佩和令牌收好，深吸一口气：“秦风，你带的人里，有见过蚀骨教图腾的吗？”
“有！”秦风立刻叫来一个亲信，“他在营地见过那些黑衣人身上的刺青。”
亲信描述着图腾的模样，白灵溪突然道：“我知道这图腾！太医院的古籍里记载过，蚀骨教的蛊毒能让人产生幻觉，最擅长利用人心的弱点。”她看向苏璃，“娘娘，咱们得尽快找到解蛊的药材，万一他们潜入京城……”
“已经潜入了。”苏璃打断她，指着玉佩上的“忘忧草与砒霜相克”那行字，“上个月李才人突然疯癫，说看到了先皇后的鬼魂，太医查不出病因，现在想来，怕是中了蛊。”
众人脸色一变。李才人住的宫殿离养心殿极近，若是蛊毒蔓延……
“我这就去太医院！”白灵溪转身就走，裙摆扫过地上的药汁，留下一串湿痕。
刘常在也道：“我去查各宫的采买记录，看看有没有人买过曼陀罗、断肠草这些药材！”
苏璃点点头，看向秦风：“你带人守住宫门，凡有可疑之人立刻拿下，尤其是身上有图腾刺青的。”她顿了顿，补充道，“另外，派人回昆仑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告诉他们，周砚那么爱吹牛的人，没亲眼看到他的坟头，我不认。”
秦风用力点头，转身时泪水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知道，娘娘说“不认”，其实是心里还抱着希望。
坤宁宫只剩下苏璃一人时，她才拿出那枚玉佩，贴在脸颊上。冰凉的玉面仿佛还带着周砚的体温，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像是他在耳边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她忽然想起那年在江南，他们泛舟湖上，周砚折了支荷花递她，说“这花出淤泥而不染，像你”，那时她还笑他酸腐。
窗外的金银花不知何时开了，细碎的白朵在风中轻轻摇曳。苏璃拿起玉佩，对着阳光细看，忽然发现那些小字的间隙里，还刻着个极小的“璃”字——藏得那样深，像极了他藏了一辈子的心意。
她捂住嘴，泪水终于决堤。原来有些话，不必说出口，早已刻进了骨头里。
而此刻的养心殿，赵珩正看着周砚送来的最后一封密信。信上只画了幅简笔画：昆仑山的雪，江南的莲，还有一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手里举着支紫菀花。他忽然想起周砚小时候总爱偷拿苏璃的画笔，画得再丑也得意洋洋，那时他还笑说“你这画技，也就哄骗哄骗璃丫头”。
“来人。”赵珩放下信纸，声音沙哑，“传朕旨意，彻查京城所有道观寺庙，凡与蚀骨教有关者，格杀勿论。”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信纸上的紫菀花上，像极了那年西域战场上，周砚替他挡箭时，胸前染开的血色。有些守护，从来都不需要言语，却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坤宁宫的玉佩还在阳光下泛着光，而昆仑山的余烬里，一只手突然从灰烬中伸了出来，紧紧攥住了半片烧焦的紫菀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