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城近郊的云顶温泉山庄，隐匿在层峦叠翠之中，夜晚被星星点灯的灯火和氤氲的温泉热气笼罩，恍若仙境。沈氏集团大手笔地包下了最幽静的一片区域，作为这次《深渊凝视》剧组成功封镜、林星冉影后加冕的双重庆功宴场地。
没有了媒体的长枪短炮，没有了商业应酬的虚与委蛇，整个氛围轻松而热烈。巨大的日式庭院里，烧烤架上的肉串滋滋作响，冒着诱人的香气，冰镇啤酒和清酒管够，欢声笑语伴随着温泉流淌的潺潺声，飘散在夜风里。
林星冉无疑是今晚绝对的主角。她脱下了影后的华服，只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棉麻长裙，长发随意披散，素面朝天，却比任何时候都显得放松和耀眼。她正被导演、编剧和几个相熟的主创围着，听导演唾沫横飞地复盘着拍摄时的趣事和她的高光时刻，时不时爆发出阵阵大笑。沈聿珩就站在她不远处，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并没有加入谈话，只是目光始终若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看着她眉眼弯弯、神采飞扬的样子，冷硬的唇角也几不可察地柔和了几分。
而在庭院另一角相对安静的温泉池边，气氛却有些微妙。
江澈穿着骚包的印着巨大火烈鸟图案的沙滩裤，上半身套了件松松垮垮的夏威夷衬衫，纽扣只胡乱系了两颗，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他毫无形象地瘫坐在池边的躺椅上，一条长腿曲着，脚丫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着温热的池水，手里拎着半罐啤酒，眼神却像黏了胶水一样，牢牢粘在几步之外的那个身影上。
苏棠。
她显然也不适应这种过于休闲的场合，依旧穿着来时那身利落的黑色西装裤和真丝白衬衫，只是脱了外套，将衬衫袖子挽到了手肘，露出纤细却并不柔弱的小臂。她背靠着廊柱，微微侧头看着庭院中央热闹的人群，手里无意识地转动着一个精致的金属打火机——那是她思考或者感到有些不自在时的习惯动作。月光和廊下的灯笼光晕交织，在她清冷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让她平日里过于锐利的气质沉淀下来，多了几分平日里罕见的沉静与……脆弱感？
江澈眯着眼，看得有些口干舌燥，仰头灌了一大口啤酒，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没能浇灭心头那股莫名的、越来越旺的邪火。
他认识苏棠多久了？好像从珩哥开始关注林星冉那会儿就认识了。一开始，他只当她是林星冉那个精明能干、护犊子像母豹子一样的经纪人，专业、冷静、嘴巴毒，做事雷厉风行，偶尔还能跟他呛上几句，挺有意思一女的。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觉得这“有意思”开始变了味。
可能是那次林星冉被绑架，他跟着珩哥一起去救人，看到苏棠明明吓得脸色惨白，却还能强撑着保持冷静，用最快速度调取监控、分析线索的时候？
可能是每次林星冉和珩哥闹别扭，他夹在中间当传声筒，看她一边骂珩哥狗男人，一边又忍不住为林星冉的幸福操心，那副嘴硬心软的样子？
也可能是更早，在无数个他跑去珩哥办公室摸鱼、或者去林星冉剧组探班的日子里，总能看见她不是在打电话协调资源，就是在对着电脑处理文件，或者低声跟林星冉分析局势，那双总是清亮冷静的眼睛里，仿佛燃烧着永不熄灭的、名为“事业”的火焰？
她和他身边那些只知道逛街购物、攀比炫耀、或者变着法儿想往他身上贴的名媛淑女完全不同。她像一株长在峭壁上的雪莲，独立，坚韧，带着刺，却又有着独特而吸引人的芬芳。
妈的，他好像……真的栽了。
江澈烦躁地耙了耙自己那头微卷的头发，把空啤酒罐捏得咔咔作响。他江大少爷纵横情场多年，什么时候这么憋屈过？连正视自己心意都扭扭捏捏像个小媳妇儿！
他正进行着激烈的内心斗争，是继续这么猥琐地偷看，还是鼓起勇气过去搭个讪（虽然大概率会被她怼回来），就看见剧组里一个不知死活、喝得有点上头的年轻男演员，端着两杯酒，晃晃悠悠地朝着苏棠走了过去。
“苏……苏棠姐！”男演员舌头有点打结，脸上堆着殷勤的笑，“一个人在这儿多没意思？我……我敬您一杯！感谢您平时对我们家星冉的照顾！” 说着就把其中一杯酒往苏棠手里塞。
苏棠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身体微微后仰，避开了他递过来的酒杯，语气疏离而客气：“谢谢，不用了。我不喝酒。星冉的成功是她自己努力的结果，我只是做好分内事。”
那男演员还不死心，又往前凑了凑，酒气几乎喷到苏棠脸上：“别……别客气嘛苏棠姐！就给个面子……”
“喂！”
一个带着明显不耐烦和戾气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江澈不知何时已经从躺椅上站了起来，几步就跨到了苏棠身边，动作自然却又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强势，直接挡在了她和那个男演员中间。他比那男演员高了将近半个头，此刻虽然穿着滑稽的沙滩裤，但沉下脸来时，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桃花眼里却透出几分属于星耀少东家的压迫感。
他一把夺过男演员手里那杯试图塞给苏棠的酒，随手就泼在了旁边的草地上，然后把空杯子塞回对方手里，动作行云流水，痞气十足。
“耳朵不好使？”江澈挑眉，语气恶劣，“没听见她说她不喝？”
那男演员被江澈突如其来的举动和气势吓了一跳，酒醒了大半，认出是江少，顿时冷汗就下来了，结结巴巴地道歉：“对……对不起江少！我……我喝多了，这就走，这就走……” 说完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溜走了。
江澈这才转过身，看向苏棠。
苏棠正看着他，眼神里有一丝没来得及收起的惊讶，但更多的是一种了然的平静，甚至……带着点看穿他小心思的戏谑？
江澈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刚才那点英雄救美的气势瞬间泄了一半，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自己的纨绔气场，嘴硬道：“咳……那什么，这种不知所谓的醉鬼，不用搭理。扰人清静。”
苏棠没说话，只是微微歪着头，继续用那种让他头皮发麻的眼神看着他，手里的打火机“咔哒”一声合上。
空气突然安静，只有远处的喧闹和近处的泉水声。一种莫名的、带着点暧昧和尴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转。
江澈感觉自己的心跳有点失控。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看着她被灯光勾勒出的柔和轮廓，看着她那双仿佛能看进人心里的眼睛，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啪”一声，断了。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几乎是凭着本能，往前凑近了一小步，声音压低，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小心翼翼的试探和紧张：
“苏棠……那什么……我……” 他顿了顿，心一横，闭眼豁出去了，“我觉得你……挺特别的。跟我以前认识的那些女的……都不一样。”
说完这句，他立刻屏住呼吸，心脏砰砰狂跳，像等待审判的囚徒。他甚至不敢看苏棠的眼睛。
苏棠看着眼前这个耳根明显开始泛红、强装镇定却连声音都带着细微颤抖的大男孩，眼底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诧异，有无奈，或许……还有一丝极淡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波澜？
她沉默了几秒钟。这几秒钟对江澈来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然后，她轻轻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江澈的心湖：“所以呢？”
江澈猛地抬起头，对上她清冷的目光，一下子卡壳了：“所……所以？” 所以他也不知道所以什么啊！表白下一步该干嘛？他那些丰富的理论知识在此刻全部死机！
看着他这副手足无措、像个做错事的大狗一样的模样，苏棠眼底那丝戏谑终于忍不住漫了上来，嘴角勾起一个极淡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江少，”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将他轻易看穿的犀利，“你这种‘春天来了’的荷尔蒙冲动，还是留给那些适合陪你玩感情游戏的小姑娘吧。”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僵住的脸，继续冷静地陈述，仿佛在分析一份商业合同：“我们之间，最好的关系就是工作伙伴，或者说，因为星冉和沈总而产生的、必要的社交联系。保持距离，对彼此都好。”
说完，她不再看他瞬间垮掉的表情，转身，迈着依旧从容利落的步伐，朝着林星冉和沈聿珩所在的热闹中心走去，很快就融入了那片光影和欢声笑语中。
留下江澈一个人僵在原地，像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外焦里嫩。
他……他这是被拒绝了？
还被拒绝得这么……干脆利落？体无完肤？
“荷尔蒙冲动”？“感情游戏”？“保持距离”？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刀子，嗖嗖地往他心口扎！
一股混合着挫败、羞恼、不甘和巨大失落的情绪瞬间淹没了他！他江澈纵横情场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哪个女人不是对他趋之若鹜？！他好不容易第一次这么认真（自认为），结果……
“啊——！” 他烦躁地低吼一声，用力抓乱了自己的头发，像个得不到糖吃的孩子，气得在原地直转圈。
不远处，正低头听林星冉说话的沈聿珩，似乎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抬眼淡淡地扫了过来，看到自己兄弟那副抓耳挠腮、如同困兽的蠢样子，又看了看已经走到林星冉身边、神色如常的苏棠，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了然和……一丝几不可察的同情？
他收回目光，低头对林星冉说了句什么，林星冉也好奇地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然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着沈聿珩眨了眨眼。
江澈完全没注意到那边“夫唱妇随”的默契，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苏棠那句“保持距离”给占据了。
他看着苏棠站在林星冉身边，侧脸在灯光下冷静而专注，仿佛刚才那个插曲从未发生过。
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的征服欲和……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真心实意的不甘心，猛地冲上了他的头顶。
保持距离？
呵。
他江澈想靠近的人，还没有能真正把他推开的！
他狠狠抹了把脸，眼神里重新燃起了斗志，虽然那斗志看起来有点幼稚和赌气的成分。他抓起旁边桌上不知道谁放下的半瓶清酒，对着瓶口就直接灌了下去，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也仿佛点燃了他某种莫名其妙的决心。
“苏棠……你给老子等着……”他盯着那个清冷的身影，磨着后槽牙，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恶狠狠地发誓，“看谁熬得过谁！”
这个春天，他江大少爷，怕是注定要陷入一场前所未有的、艰苦卓绝的、并且开局就惨遭滑铁卢的……“攻坚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