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归途的裂隙
【沉默的急行军】
“微光号”如同一颗脱离轨道的彗星，拖着微弱的光痕，毅然闯入了那片被标记为“引力异常区”的未测绘星域。常规的跃迁引擎在这里变得极不稳定，狂暴的空间褶皱和随机出现的微型引力井，如同潜藏在黑暗中的礁石，随时可能将贸然闯入者撕成碎片。
舰桥内，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主照明已被调至最低，只有控制台和星图上流动的数据光带，映照着顾衍沉静如水的面容和莎拉紧抿的嘴唇。引擎的嗡鸣被刻意压制，飞船依靠着莎拉精妙绝伦的直觉操控和J先生超负荷的实时路径计算，在危机四伏的引力乱流中艰难穿行，每一次规避都险象环生。
这是一场与时间和空间的赌博。缩短15%的航程，代价是每一步都踏在深渊的边缘。
顾衍大部分时间都闭着双眼，但并非休息。他的意识分为三个层面：最表层，监控着飞船整体的状态和周明轩隔离舱的稳定；中间层，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以自身融合的“源初之光”法则感知着前方航路上细微的空间结构变化，提前预警那些连J先生都难以计算的突发性引力畸变；最深层，他始终维系着与苏晓之间那缕微弱却坚韧的灵魂连接，如同握着风筝的线，线的另一端，传来的情绪虽然模糊，但至少稳定，证明她暂时无恙。
这种一心多用的状态对精神力的消耗是恐怖的。顾衍的额角不时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也比平时更加苍白。但他不能停下，返回地球的迫切感，如同燃烧的火焰，驱动着他压榨出每一分潜力。
J先生的核心处理器散发着远超设计规格的热量，冷却系统全功率运行，发出轻微的嘶鸣。它不仅要计算最优航线，还要持续分析周明轩意识中提取出的碎片数据，试图构建“母亲”势力的行为模型，同时监控着来自广域扫描网络的任何风吹草动——那些神秘的猎手，绝不会轻易放弃。
莎拉则是“微光号”延伸出去的感官和神经末梢。她感觉自己仿佛与这艘飞船融为了一体，每一次引擎喷口的微调，每一次姿态平衡器的修正，都如同呼吸般自然。她的瞳孔中倒映着外界疯狂扭曲的光线和引力数据流，大脑处理着海量的非逻辑信息，凭借的是一种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练出的、近乎预知的直觉。
【裂隙之影与低语回响】
航行在持续的紧张中过去了数十个小时。就在他们即将穿越异常区最核心的狂暴地带时，异变陡生！
并非来自外部的攻击，也非引力陷阱。
J先生突然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带着强烈干扰杂音的警报：
【警告！检测到……未知维度……能量……共振……源自……隔离舱……】
【周明轩……生命体征……急剧……波动……意识……信号……异常……放大……】
【警告！高维……信息……污染……泄漏……试图……建立……连接……！】
几乎在警报响起的同时，顾衍猛地睁开了眼睛！他感受到一股冰冷、粘稠、充满恶意的意识波动，正以周明轩那崩溃的精神世界为跳板，试图穿透“微光号”的多重屏蔽，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般，污染周围的空间！
隔离舱的观测屏幕上，周明轩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双眼翻白，口中再次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但这一次，那嘶吼声中似乎夹杂着某种扭曲的、非人的语法！医疗舱内的灯光疯狂闪烁，设备读数乱跳！
“是‘母亲’！”莎拉失声惊呼，她感受到了那股令人作呕的、仿佛能侵蚀灵魂的威压，“她在通过周明轩定位我们！”
顾衍眼中寒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他的意识瞬间收束，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沿着那股入侵的恶意意识，反向刺入周明轩的精神世界！
他看到的，不再是一片废墟，而是一个正在被某种黑暗力量强行“活化”的扭曲领域。无数破碎的记忆碎片被粘合起来，构成了一个不断蠕动、变化的恐怖迷宫。而在迷宫的中心，一个由暗影构成的、模糊的女性轮廓正在缓缓凝聚，散发着与之前记忆碎片中如出一辙的、“母亲”的气息！
“找到你了……‘钥匙’的共鸣者……”一个温柔而冰冷的声音，直接在顾衍的意识中回荡，带着一丝好奇，更多的是居高临下的审视，“你的‘光’……很特别……不属于‘摇篮’的序列……”
顾衍没有回应，他的意识化作最纯粹的力量，引动了周遭的法则之“弦”！他不能在这里与“母亲”的意识正面冲突，那可能会彻底摧毁周明轩本就脆弱的意识，甚至引来更可怕的存在。他必须打断这个连接！
嗡——！
一股无形的震荡以顾衍的意识为核心扩散开来！这不是能量冲击，而是对局部信息传递规则的强行干涉与“静默”！
那暗影轮廓猛地一滞，仿佛受到了干扰，凝聚的速度明显减慢。它发出了一声似惊似怒的低吟：“……法则干涉？！你竟然……”
连接变得极不稳定，画面和声音开始扭曲、断裂。
就在连接即将被彻底切断的最后一瞬，顾衍捕捉到了来自“母亲”意识深处的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的“背景音”——那并非针对他，更像是“母亲”势力内部某种恒定存在的“环境信息”：
【……‘源池’活性持续降低……‘摇篮’稳定性下降至阈值……】
【……急需‘原生密钥’……重复……急需‘原生密钥’……】
【……搜寻优先级……‘苏晓’……‘顾衍’……提升至……最高……】
紧接着，连接彻底中断！
周明轩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瘫软在医疗床上，生命体征急速衰落，但那股恶意的意识污染也随之消退。
舰桥内恢复了寂静，只余下引擎的低鸣和众人沉重的呼吸声。
顾衍的身体晃了一下，扶住了旁边的控制台才稳住身形。刚才那一下法则层面的“静默”干涉，消耗远超他的预估，精神上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但他此刻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原生密钥”？“源池”活性降低？“摇篮”稳定性下降？
“母亲”势力，似乎并非无所不能，它们也面临着某种危机？而他和苏晓，被称为“原生密钥”，是解决其危机的关键？
这解释了为何对方如此执着地搜寻和抓捕，但也意味着，他们面临的威胁等级，再次提升了！
【穿越与代价】
“顾衍，你怎么样？”莎拉关切地问道，同时双手稳稳地操控着飞船，“我们马上就要冲出异常区核心了，但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不稳定的空间裂隙！像是……刚刚形成的！”
顾衍强行压下精神的不适，抬头看向主屏幕。只见飞船正前方，原本扭曲的光线汇聚处，撕裂开一道横亘数万公里的、漆黑深邃的裂缝！裂缝边缘闪烁着不祥的紫红色电弧，散发出吞噬一切的恐怖吸力！那并非自然的黑洞，更像是某种巨大能量冲击或法则紊乱造成的空间创伤！
“是刚才‘母亲’意识试图连接引发的空间扰动吗？”莎拉猜测，额头见汗。这个裂隙的出现完全在预料之外，J先生的数据库中也找不到任何类似记载。
“不确定，但我们必须过去！”顾衍眼神坚定。这是返回太阳系的必经之路，绕行将耗费数倍时间。
“微光号”调整姿态，将护盾能量集中于舰首，如同逆流而上的鲑鱼，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那道巨大的空间裂隙！
进入裂隙的瞬间，所有的传感器瞬间失灵，屏幕上一片雪花！众人仿佛被投入了无形的搅拌机，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难以理解的撕扯力！这不是物理上的G力，而是作用于存在本身的空间扭曲！
莎拉死死握住操控杆，凭借着她与飞船的深度“共感”，完全依靠本能在那片混沌的乱流中寻找着那一线生机！飞船外壳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那些与灵栖星植物融合的部分光芒大盛，艰难地抵抗着空间的侵蚀。
顾衍再次调动起所剩不多的精神力，不是用于攻击，而是用于“安抚”。他将自身对空间法则的理解如同薄膜般包裹住“微光号”，尽可能地将飞船与周围狂暴的空间乱流“隔离”开来，减少直接的冲击。
这个过程无比艰难，他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在被千刀万剐，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顾衍感觉自己即将到达极限，意识快要涣散之时——
砰！
仿佛穿透了一层坚韧的膜，“微光号”猛地一震，从那种令人窒息的扭曲感中挣脱了出来！
眼前豁然开朗！熟悉的星空背景再次出现，虽然遥远，但导航系统迅速锁定了太阳系的方位！他们成功穿越了空间裂隙！
“成功了！”莎拉瘫坐在驾驶座上，大口喘着气，浑身都被汗水湿透。
J先生立刻开始全面的系统自检和损伤评估。
顾衍则直接盘膝坐下，闭目调息，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刚才的消耗，几乎掏空了他。
【归乡的警报】
然而，还未等他们稍微喘息，J先生急促的警报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前所未有的紧迫：
【最高优先级警报！接收到来自太阳系外围哨站集群的广域灾难预警信号！】
【信号内容：警告！未知高维能量冲击波扫过柯伊伯带！冲击波来源……指向银河系中心方向！】
【冲击波附带强烈信息扰断效应，太阳系内所有超光速通讯暂时中断！常规通讯严重延迟及干扰！】
【冲击波强度等级：灭世级（理论模型推演）！但其在抵达太阳系前已被未知力量大幅削弱，实际影响降低为‘区域性通讯灾难’及‘轻微物理常数扰动’。】
【警告！无法确定冲击波是否具有针对性！无法确定‘母亲’势力是否与此事件有关！】
【警告！与地球、许哲远、及苏晓小姐的所有加密通讯信道……全部中断！】
顾衍猛地睁开双眼，尽管虚弱，但那眼神却锐利得仿佛能刺穿船舷！
高维能量冲击波？灭世级？被削弱？通讯中断！
偏偏在他们即将返回的时候！
苏晓！
地球！
“不计能量损耗，最大速度，目标地球！”顾衍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微光号”引擎喷口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湛蓝色光芒，如同划破黑暗的利刃，朝着那片突然陷入“寂静”的家乡星域，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