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骁走出校门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路灯刚亮，照在水泥地上一圈圈发黄的光晕。他把卫衣帽子拉下来一点，遮住耳朵。右肩还在隐隐作痛，刚才那一投用劲太大，旧伤又开始闹腾。
程小满早就被班主任抓去写检讨了——因为他在论坛发视频的事被年级主任发现了。林骁一个人走，手里拎着书包，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摸着那本笔记本。
他脑子里还在回放比赛画面。灰衣男的身影像卡顿的视频帧，一闪就没了。但那种被盯着的感觉，一直没散。
校门口停着几辆接学生的私家车。电动车来回穿行，喇叭声此起彼伏。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靠边，没有打双闪，也没有鸣笛。车窗贴着深色膜，看不清里面的人。
林骁本来要绕过去，结果车子突然往前一顶，直接堵住了人行道出口。
驾驶座车窗降下一半，露出一张中年男人的脸。寸头，胡茬没刮干净，眼神很稳。
“林骁？”那人开口，声音不高不低。
林骁停下脚步，没靠近。右手不动声色地按住书包带。
“你是谁？”
男人没回答，从副驾拿出一个牛皮纸档案袋，封口处贴着防伪条，还盖了红色火漆印，图案是个盾形徽章。
“省厅的东西，不能随便给。”男人说，“但你得看看。”
林骁没伸手。
“你们怎么知道我名字？今天下午我才上场打球。”
“我们不是现在才知道。”男人顿了顿，“是三年前就知道了。”
林骁眉头一皱。
三年前，他刚开始在网上连载第一本推理小说。匿名注册，Ip跳转过三次，连程小满都不知道账号密码。
可眼前这个人，说得像查户口一样自然。
“你是警察？”林骁问。
男人没说话，掏出警官证夹在指间，递出车窗。照片是他，职务写着“省公安厅刑侦总队队长”，名字：周默。
林骁接过来看了一眼，还回去。
“你们找我，是因为我打球？还是因为我写小说？”
周默笑了笑，把车门推开，走出来。身高不到一米八，穿着皱巴巴的衬衫，外搭一件战术背心，腰带上挂着对讲机和钥匙串。
“都不是。”他说，“是因为你上周追的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
林骁瞳孔微缩。
那人是他跟踪过的银行劫案嫌疑人。监控拍到对方从Atm取款机抢走一笔现金，动作干净利落。他当时觉得不对劲，多看了两眼，结果被对方察觉，一路狂奔甩开他。
后来他把这段经历写进了小说章节《第七个目击者》，做了改编处理。
可这细节，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你怎么会……”
“你不该自己去追。”周默打断他，“那个人不是普通劫匪，是我们盯了半年的目标之一。”
“所以你们监视我多久了？”
“从你高二投稿那篇《刑侦逻辑学》开始。”周默语气平静，“论文写得太准了。有个案例模拟，和我们正在办的一起连环抛尸案几乎一致。专家组以为是内部泄密，查了一圈才发现作者是个高中生。”
林骁没吭声。
那篇论文他是匿名发的，只用了笔名“谜影”。没想到真被人顺藤摸瓜找上门。
“现在，”周默把档案袋往前递了递，“有个机会给你。”
“什么机会？”
“少年顾问计划。”周默说，“省厅特设项目，专门招像你这样能用脑子破案的人。不用入职，不签合同，任务来了通知你，完成有奖励。”
林骁冷笑：“高三了，你们让我当外援破案？”
“不是让你旷课。”周默说，“是让你用课余时间参与真实案件分析。报酬按难度结算，最低五千起步。”
“我不缺钱。”
“那你缺什么？”周默反问，“名气？自由？还是……证明自己不是普通人？”
林骁盯着他。
这个人不像来拉人的，倒像是来谈判的。每一句话都踩在点上，不留空子。
“你们干预过我的月考吗？”他忽然问。
周默愣了一下。
“上次月考数学最后一题，原题出现在我小说草稿里。考试前一天晚上，我刚写完解法思路。第二天试卷上就出了同类型压轴题，连数据都没改。”
“你是怀疑我们动了考试系统？”
“我只是想知道，你们到底能做到哪一步。”林骁声音沉下来，“如果连学生考试都能操控，那所谓的‘顾问’，是不是其实就是傀儡？”
周默沉默了几秒，然后笑了。
“有意思。”他说，“别人接到邀请，都在问待遇、问权限、问有没有编制。你是第一个先质疑我们动机的。”
他收回档案袋，在手里轻轻敲了两下。
“我可以告诉你三件事。”
“第一，月考题是你老师参考了你的小说改编的，他也是你粉丝。”
“第二，我们不会强迫你加入。”
“第三，这个袋子里有一样东西，是你昨天丢的。”
林骁心头一震。
昨天他确实丢了东西——训练时用的篮球护腕。黑色，内侧缝了母亲编的一小段红绳。他翻遍 locker 都没找到。
“你怎么会有它？”
“不是我捡的。”周默说，“是有人交上来的。附带一句话：‘他知道得太多了，不该碰那个案子。’”
林骁呼吸一滞。
他知道什么案子？
目前他接触过的异常事件只有两个：银行劫案和球场灰衣男。两者之间是否有联系？
他伸出手。
“打开看看。”
周默摇头：“只能看一眼。看完必须还我。”
林骁眯眼：“为什么？”
“因为这里面不只是护腕。”周默压低声音，“还有张照片。拍的是你妈住院的病房门口。时间是昨天下午三点十七分。”
空气一下子冷了下来。
林骁手指收紧。
母亲所在的医院属于市重点，安保严格，陌生人进不去楼层。能拍到那张照片的人，要么是医护人员，要么是有权限的内部人员。
而这张照片出现在省厅的档案袋里，说明它已经被列为关联物证。
“你们拿我妈做威胁？”他声音很轻。
“不是威胁。”周默收起笑容，“是提醒。有人在盯着你。而且比我们更早动手。”
他再次递出档案袋。
林骁这次没犹豫，一把接过，撕开封口。
里面静静躺着那只黑色护腕。红绳还在，但边缘有些磨损，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
下面压着一张六寸照片。黑白打印，画质模糊。镜头正对着病房门牌号，门缝里透出一点灯光。门口垃圾桶旁，站着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背影。
看不清脸。
但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样式特殊，戒面刻着细纹。
林骁认得那个图案。
黄金分割率符号：a=0.618。
他曾在一本书里见过这个标记。那是他母亲瘫痪前最后研究的心理学课题笔记，扉页上就有同样的符号。
他猛地抬头。
“这人是谁？”
周默刚要开口，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两人同时转头。
一名穿制服的交警快步跑来，指着这辆车：“这里不能停车！马上移走！”
周默看了眼手表，十七点四十六分。
他没动。
“你现在可以拒绝。”他对林骁说，“但下次见面，可能就不是在这种地方了。”
林骁握紧档案袋。
“告诉我一件事。”
“你们到底想让我查什么案子？”
周默拉开后车门，坐进去。
司机发动引擎。
就在车子启动前一秒，他摇下车窗，扔出一句话：
“金库消失案。”
然后踩油门，黑色轿车迅速驶入车流，尾灯在夜色中划出两道红线。
林骁站在原地。
手里攥着那只护腕。红绳贴在掌心，有点粗糙。
他低头看着照片上的背影，手指慢慢移到护腕内侧。
那里原本平整的布料，现在有一处轻微凸起。
他用指甲掀开缝线。
一层薄塑料片藏在里面。
上面印着一行数字编码：Z.w-0423-a
还没看清含义，远处教学楼铃声响起。
晚自习预备铃。
林骁把护腕塞进书包，快步往校门走去。
风从背后吹来，卫衣帽子被掀了一下。
他没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