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的火焰熄灭后,一切又恢复到平日的宁静。
只是那个宁静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空洞——
像一场浩大的争吵之后,只剩余烬在角落里轻轻噼啪。
烬夭被岩姒带走了。
岩姒护着她离开时,没有回头。
那背影挺直得像压着所有火神的尊严。
众人散去,殿中只剩火光摇曳。
却无人敢忘刚才的场面——
岩姒说“她若走,我必去”的那一句。
火神承脉,不可离族。
可她说得那样冷静,那样笃定,像一把在风里站得不会断的火刃。
————————————
当夜。
岩火教外的流火林被清风拍着树梢,火叶沙沙作响。
岩姒坐在隐谷口的岩石上,看着烬夭睡着。
烬夭哭过,眼角还残着黑色的干痕。
她睡得不安稳。
影火在她的指间轻轻跳动,似乎梦里还在疼。
岩姒伸手,把她的眉轻轻抚顺,心里像被什么无形的线拉得生疼。
“她怎么会觉得自己不配呢?”
岩姒在心里问自己。
她不懂影的世界。
可她懂烬夭。
那孩子一旦说“我不配”,就是心被掐住的那种疼。
她想守,可越守,长老越反对;
她想带着烬夭走,可她肩上有火神族、有天命、有三界沉沉压着。
岩姒难得地有些乱了。
就在这时,一阵轻柔的水息声响起。
一道淡蓝色的光线从树影间浮现,水纹波动如静湖被风轻触。
霁寒来了。
他一身浅青衣,神情平静,脚步稳如缓流。
水光在他脚边亮起,本可灭火,但在岩火的领域却只变得更柔。
他站在不远的地方,眉眼清冷,声音温和而克制:
“今日之事,我听说了。”
岩姒抬头。
火光与他身上的水光在半空交会,却并不冲突,像一个久未触碰的神话再次被点亮。
霁寒看着烬夭那被火焰映得苍白的小脸,沉默了很久,才开口:
“岩姒。”
她“嗯”了一声。
霁寒微微垂眸,像是在斟酌每一个字:
“她……可能会伤你。”
岩姒沉默。
霁寒继续道:“她不是普通的异火,她的火中有……混沌的痕迹。那是连水仙也不可轻触的力量。”
他说话的方式永远平静,没有指责,也没有恐惧。
只是阐述。
但这一次,其中多了一层难以言说的关切。
岩姒轻轻回头看烬夭。
那孩子缩成一小团,像随时会被风吹散似的。
“我不会让她伤到我。”岩姒轻声道。
霁寒听着,却微微皱了眉。
他看着岩姒的眼,那眼睛明亮、干净、像毫无尘埃的赤焰。
正因如此,他才忍不住说出那句:
“你不可能同时拥有的。”
——你无法同时背着光与影。
可他没有用天界的语气,没有高高在上的裁决,而是轻轻地、像怕伤到她似的。
“岩姒,你越强,你的光会越纯。而越纯的光……越难容影。”
岩姒沉默。
霁寒继续:
“火神族需要你保持完全的明亮。天道的平衡,也需要你的光不断增长。”
他看着烬夭,眼里第一次出现真正的迟疑:
“但她……会让你的光被拖住。”
岩姒的手顿了一下。
霁寒几乎是第一次用近乎祈求的语气对一个人开口:
“放手吧。”
“岩姒。”
“她会毁了你。”
火光忽地跳起来。
岩姒抬头,目光坚定得没有一丝犹豫:
“霁寒,我不可能放手。”
霁寒怔住。
岩姒低下头,把烬夭的发丝拨到耳后。
她的声音很轻,却比火焰更倔强:
“她是我亲手救治带回来的,她是我承诺过要永远守护的。哪怕整个火神族都与她为敌——”
“我也依旧不离不弃。”
霁寒看着她,像第一次看见这位火神少女真正的内心。
火在她身上不是暴烈,而是温暖、执着、深情。
这种情感,会摧毁一个影,也会救下一整个世界。
霁寒忽然闭上了眼睛。
那是他第一次被岩姒刺痛。
不是因为嫉妒。
不是因为愤怒。
而是因为他终于意识到——她有她愿意守护的人。
而那个位置,他来得太迟。
当霁寒再次睁开眼,眼神恢复了平静:
“……我明白了。”
他转身离去,水光随着他的步伐往深林里散去。
离开之前,他停了一瞬,轻声留下:
“岩姒,记住——”
“越是想保护她,你越会痛苦。”
“影,天生要吞光。”
火叶落在地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霁寒的背影消失在林雾中。
岩姒低头,看着怀里的烬夭。
那孩子睡得不安稳,眉头皱着,像随时会掉下深渊。
岩姒忽然伸手,把她抱紧了一点。
轻轻的——几乎听不见地说:
“那我就更亮一点。”
“亮到……影也不会害怕。”
这一夜的风吹过火叶,吹起一地的光。
可无人知道——
岩姒越亮,烬夭越痛。
霁寒越冷静,他的心越深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