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夜幕像厚重的幕布般缓缓落下，病房里的灯被护士调成了柔和的夜灯模式，暖黄色的光线下，一切都显得格外安静。林晓在隔壁床翻了个身，很快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显然是累坏了。可齐雨儿却睁着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上模糊的纹路，半点睡意都没有。
术后的疼痛并没有因为白天的折腾而减弱，反而在寂静的夜里愈发清晰、愈发强烈，起初只是隐隐的坠胀，到了后半夜，竟变成了持续性的锐痛，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扯新鲜的创口，疼得她浑身肌肉紧绷，连换个姿势都要鼓足全部勇气，生怕一动就引发更剧烈的疼痛。
比疼痛更难熬的是肚子里的空荡。从早上七点术前禁食到现在，已经整整十几个小时没沾过一滴水、一粒米，胃里像有只无形的小手在不停抓挠、搅动，饿得她头晕眼花，连嘴唇都泛了白，浑身都没力气。她摸出枕边的手机，屏幕亮起时的光线刺得她眯了眯眼——凌晨三点十五分。
护士说过术后六小时可以喝温凉米汤，可医生特意叮嘱，必须等肠道排气后才能进食，怕引发腹胀影响伤口愈合。她伸手想去按床头的呼叫铃，问问护士能不能先喝点水缓解一下，可刚一动，伤口传来的剧痛就让她倒抽一口凉气，手指悬在半空，最终还是无力地缩了回来——她实在不想再麻烦护士，也怕得到“不行”的答案，更怕因为自己的任性影响恢复。
疼痛和饥饿像两把钝刀，在她的神经上反复切割、研磨，让她坐立难安。她想起白天在手术室麻药失效时的剧痛，想起自己扶着墙在走廊上一步一挪的狼狈，想起护士那句“忍忍就过去了”的轻描淡写，想起自己一个人在陌生的医院里承受这一切，委屈突然像洪水般冲破了心理防线。
她不敢哭出声，怕吵醒熟睡的林晓和病友阿姨，只能把脸深深埋进枕头里，肩膀控制不住地一抽一抽。温热的眼泪浸湿了枕套，冰凉的触感贴在脸上，和后背的冷汗混在一起，说不出的难受和无助。
她打开手机通讯录，指尖在“红彦”的名字上犹豫了很久。红彦白天要跑项目谈客户，忙得脚不沾地，经常加班到深夜，总不能让她大半夜为自己担心，打扰她难得的休息时间。再翻到“爸妈”的名字，更是立刻打消了念头——他们远在几百公里外的老家，年纪大了睡眠不好，说了只会让他们急得睡不着觉，说不定还要连夜收拾东西赶过来，徒增牵挂和奔波之苦。她又翻了翻其他联系人，同事们都在忙工作，普通朋友又不好意思麻烦，一圈翻下来，竟没一个能随时打扰的人。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钻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齐雨儿看着那道孤零零的影子，觉得自己像个被全世界遗忘的人，孤独和委屈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疼得实在受不了时，她就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一种疼痛盖过另一种疼痛，以此来转移注意力；饿得发慌时，就闭上眼睛，拼命回想以前爱吃的食物——麻辣火锅的鲜香、奶茶的香甜、烤肉的焦香，可越想肚子越空，眼泪流得更凶。
02
就这么熬着、盼着，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病房外传来清洁工扫地的“沙沙”声和护士站交接班的说话声，她才疲惫地眨了眨眼。此刻她的眼睛已经肿得像核桃，双眼皮都肿成了单眼皮，枕头也湿了一大片，只有肚子里的饥饿感和伤口的疼痛感，还清晰地提醒着她，这场难熬的夜晚，终于过去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齐雨儿的眼睛已经肿得像两颗浸了水的核桃，枕边的床单湿了一大片。林晓醒来看到她这副模样，吓了一跳，赶紧去护士站借了热毛巾给她敷眼，又跑去食堂买了碗温凉的米汤——万幸，清晨六点多的时候，齐雨儿终于排气了，护士检查后允许她少量进食。
米汤顺着喉咙滑进空荡的胃里，带来一阵久违的暖意，可她只敢小口小口地抿，生怕喝多了要上厕所——术后排便对她来说，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整个上午，齐雨儿都僵着身子躺在床上，连翻身都要屏住呼吸慢慢挪动。床头柜上的水杯只敢碰过两次，每次都只喝一小口润润干裂的嘴唇，护士来查房时看到杯子里没少多少水，皱眉叮嘱：“虽然怕排便，但也不能不喝水，身体缺水更容易便秘，到时候更遭罪。”齐雨儿嘴上应着，心里却打定主意少喝——她实在承受不住再一次的疼痛了。
病友阿姨看她拘谨的样子，叹着气说：“我那儿子当初也这样，宁肯渴着也不喝水，结果第三天便秘，还是得用开塞露，白遭了份罪。”齐雨儿听着，心里更纠结了，手在水杯上悬了半天，最终还是缩了回来。
上午的病房格外热闹，护士换药、家属送饭、医生巡房，脚步声、说话声此起彼伏，齐雨儿本就疲惫，被这些声响吵得脑袋发疼，却怎么也睡不着。
直到中午十二点多，大部分病友和家属都午休了，病房里才终于安静下来。林晓帮她拉上床头的隔帘，又在她背后垫了两个软枕头，让她能稍微舒服些：“你快睡会儿，我守着你，有事儿我喊你。”齐雨儿实在撑不住了，眼皮重得像灌了铅，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她总在梦里梦见自己不小心压到伤口，疼得浑身发抖。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尖锐的痛感突然从肛周炸开，比手术时麻药失效的疼还要猛烈，齐雨儿“啊”地叫出声，猛地从梦中惊醒。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指尖传来温热黏腻的触感，低头一看，殷红的血已经透过病号服渗了出来，在床单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晓晓！晓晓！”她吓得声音都变了调，浑身冰凉。
林晓赶紧掀开隔帘，看到床单上的血迹也慌了神，转身就往护士站跑。护士赶来时，齐雨儿的眼泪已经掉了下来，她死死抓着床单，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别慌，先看看伤口情况。”护士一边安抚她，一边小心翼翼地检查，脸色渐渐凝重起来，“伤口裂开了，得赶紧喊医生过来。”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得齐雨儿头晕目眩——她好不容易熬过手术，怎么还要再受一遍罪？
03
主治医生很快就来了，看到伤口后皱了皱眉：“应该是睡觉时不小心动了，伤口裂得不算浅，得重新缝几针，不然容易感染，恢复起来更慢。
”齐雨儿一听“重新缝针”，眼泪掉得更凶了，她拉着医生的袖子哀求：“医生，能不能不缝啊？太疼了……”医生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无奈：“我知道疼，但不缝不行，这是为了你的恢复着想。放心，这次麻药会给你用足，尽量减轻你的痛苦。”
被护士扶着往治疗室走的路上，齐雨儿的腿都在发软。治疗室的灯光比病房更刺眼，消毒水的味道也更浓，上次手术的恐惧瞬间涌上心头。
她趴在治疗床上，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林晓在旁边紧紧握着她的手，不停地给她擦眼泪：“别怕，我在这儿呢，很快就好。”当麻药针管扎进皮肤时，齐雨儿还是吓得缩了缩，冰凉的液体注入体内，熟悉的麻木感渐渐蔓延开来。
可即便打了麻药，针线穿过皮肤的触感还是清晰地传来，那种钝钝的拉扯感让她浑身发紧。她死死咬着林晓递过来的毛巾，眼泪无声地往下淌，后背的冷汗把病号服都浸湿了。
医生的动作很轻，也很快，可在齐雨儿看来，每一秒都是煎熬。“好了，缝完了，这次一定要注意，睡觉时尽量保持一个姿势，别再乱动了。”医生收起针线，叮嘱道。齐雨儿趴在床上，半天没缓过劲来，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回到病房时，床单已经被护士换过了，干净的白色床单让她稍微安心了些。林晓扶她躺下，给她盖好被子：“你现在什么都别想，好好休息，我去给你打点温水，医生说可以少量喝点水了。”齐雨儿点点头，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刚才缝针的画面。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已经这么小心了，怎么还是会出意外。
下午，红彦得知消息后急匆匆地赶来了医院，看到齐雨儿苍白的脸色，心疼得直掉眼泪：“怎么还遭了这份罪？早知道我就请假来陪你了。”齐雨儿虚弱地笑了笑：“没事，都过去了。”红彦给她带来了熬好的小米粥，温度刚刚好，齐雨儿喝了小半碗，胃里舒服了些，可心里的委屈却怎么也压不住。
傍晚时分，护士来换药，看到她的伤口情况后说：“恢复得还行，只要不再碰到，应该没什么大问题。”齐雨儿乖乖地配合换药，虽然还是疼，但比之前轻了不少。护士又叮嘱了一遍注意事项，特别强调睡觉时可以用抱枕垫在身下，保持肛周悬空，避免再次碰到伤口。
夜幕再次降临，林晓帮齐雨儿在身下垫了个柔软的抱枕，又在她手边放了个呼叫铃：“我就在旁边床，有事你随时喊我。”齐雨儿躺在舒适的枕头上，伤口的痛感渐渐减轻，连日的疲惫让她慢慢闭上了眼睛。这一次，她睡得很安稳，没有做梦，也没有再碰到伤口。
04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病房，落在她的脸上，暖洋洋的。林晓已经买好了早餐，是清淡的蔬菜粥和鸡蛋羹。
齐雨儿坐起身，小心翼翼地活动了一下，伤口虽然还有点疼，但比昨天好多了。她喝着粥，心里暗暗发誓，这次一定要格外小心，再也不能出任何意外了。这场“难言之隐”的硬仗，她一定要打赢。
这一动，伤口的痛感瞬间被放大，像有无数根针在扎。她先用胳膊撑住床板，慢慢把上半身抬起来，每一寸肌肉的发力都牵扯着肛周的伤口，疼得她眉头拧成一团，额头上瞬间又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
林晓被动静彻底吵醒，赶紧凑过来搭了把手，小心翼翼地托着她的后背，帮她垫上两个柔软的枕头：“慢点慢点，别急，我帮你。”齐雨儿靠在枕头上，大口喘着气，脸色蜡黄得像蒙了一层灰，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那是哭了一夜又几乎没合眼的痕迹，整个人看起来憔悴极了。
护士拿着体温计走过来，看了她一眼，语气里难得带了点关切：“一晚上没睡好？脸色这么差，是不是疼得厉害？”齐雨儿摇摇头，实在没力气说话，只是摆了摆手。
体温计夹在腋下，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等读数的间隙，护士从治疗车上拿起水杯，倒了杯温凉的水，又把几粒白色药片放在手心递过来：“这是消炎的，必须按时吃，一天三次，一次两片，预防伤口感染，对你恢复很重要。”
齐雨儿接过药片，刚想往嘴里送，胃里突然一阵空泛的恶心——空腹吃药本就刺激，加上十几个小时没进食，胃壁敏感得很，药片刚碰到舌尖，那股苦涩的味道就让她忍不住皱起了眉。
她赶紧端过水杯，仰头把药片咽下去，又多喝了几口温水压一压，水顺着喉咙滑进空荡的胃里，带来一阵短暂的慰藉，可很快，伤口的疼和胃里的空又卷土重来，让她一阵眩晕。
“体温36.8度，正常，没发烧就好。”护士记下数值，又俯身检查了一下她的伤口，确认没有出血和肿胀加剧的情况，才继续叮嘱道，“排气了吗？排气了就能让家属去食堂打份米汤来，少喝点试试，总饿着不行，身体没力气恢复也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