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的气氛如同薄冰,覆盖在京城的表面,其下是愈发汹涌的暗流。
马凤在完成必要的述职与礼仪后,归心似箭,北疆的军务和那个“一年之约”如同无形的鞭子,催促着他。
然而,在离开之前,皇陵中那可能存在的神弓与密诏,如同磁石般吸引着他,也像是一块必须搬开的绊脚石。
时机稍纵即逝。
在一个乌云蔽月、寒风凛冽的深夜,马凤再次换上了那身利于隐匿的深灰夜行衣。
他没有告知牛天扬,并非不信任,而是深知此事风险太大,他不想再将师父卷入更深的漩涡。
他将那柄草原短刃贴身藏好,又将母亲给予的铜钥匙用油布包裹,紧紧系在腰间。
凭借着牛天扬提供的路线图和自身超绝的轻功,他如同暗夜中的幽灵,避开了皇陵外围层层递增的明哨暗卡。
与通往冷宫的废弃排水渠不同,皇陵的防卫堪称铜墙铁壁,巡逻的内卫士兵眼神锐利,步伐沉稳,显然是精锐中的精锐。
马凤不得不将轻功施展到极致,借助风声和阴影,在巨大的石像生和殿宇飞檐间潜行,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根据地图和钥匙可能的指向,他的目标并非宏大的地面享殿,而是位于陵区侧后方一座相对不起眼的、供奉陪葬器物的“器殿”。据说,一些非金石的珍稀陪葬品会存放于此。
器殿的守卫同样森严,但比起主陵寝稍逊。马凤花费了近一个时辰,才找到机会,利用守卫换岗时一个短暂的空隙,如同一缕轻烟般从一扇气窗滑入了殿内。
殿内空间广阔,却异常阴冷漆黑,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檀香和木头、丝帛缓慢朽坏的味道。借着气窗透入的极其微弱的星光,隐约可见一排排高大的木架,上面摆放着各种形态的器物轮廓,如同沉默的鬼影。
他不敢点燃火折子,只能凭借过人的目力和触觉,在黑暗中小心摸索。木架上大多是青铜礼器、陶俑、玉器等物,落满了厚厚的灰尘。
他按照母亲暗示的“与射日相关”以及钥匙可能对应的锁具特征,仔细搜寻着。
时间一点点流逝,殿外巡逻的脚步声时而靠近,时而远去,每一次都让马凤的心提到嗓子眼。
他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并非完全因为恐惧,更因为一种近乎绝望的搜寻——这里器物众多,许多箱柜都上了锁,但样式与他手中的钥匙并不匹配。
难道线索有误?
还是密诏和神弓根本不在此处?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冒险探查其他可能地点时,他的指尖在触摸到靠墙一个看似与墙壁融为一体、毫不起眼的石质灯座时,感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非天然的松动感。
他心中一动,双手稳住灯座,小心翼翼地左右旋转。当灯座被他逆时针旋转了约莫半圈时,旁边一面看似完整的墙壁,竟然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咔哒”声,随即,一道约一人宽的暗门,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向下延伸的、漆黑无比的洞口!
一股更加阴冷、带着土腥味的寒气从洞内涌出。
找到了!
马凤精神大振,毫不犹豫,矮身钻了进去。
暗道初极狭,仅容一人通过,脚下是粗糙的石阶,向下延伸。
他屏住呼吸,将感官提升到极致,一步步向下。
走了约莫数十级台阶,前方豁然开朗,似乎是一间不大的石室。
就在这时,他脚下似乎踩到了一块略微松动的石板。
“嗤嗤嗤——”
机械响动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马凤脸色剧变,身形猛地向后暴退!
几乎在他退开的瞬间,他原先站立的地方以及前方区域,数十支闪着幽蓝寒光的弩箭从墙壁两侧激射而出,狠狠地钉在对面的石壁上,箭尾兀自颤动不止!
箭簇明显淬了剧毒!
好险!
他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这皇陵之中的机关,果然歹毒无比!
他不敢再贸然前进,从怀中取出几块随身携带的碎石,试探着向前投掷。
碎石落地,又触发了几处陷坑和飞针,但威力似乎不如之前的弩箭阵。
待机关声平息,马凤才更加谨慎地踏入石室。
石室中央,有一个石台,石台上放着一个狭长的、造型古朴的紫檀木盒。
木盒表面没有任何装饰,却散发着一股沉静而古老的气息。
他的目光瞬间被木盒吸引。
直觉告诉他,这里面就是他苦苦寻找的东西!
他走近石台,没有立刻动手。
仔细观察,发现木盒并未上锁,但石台周围的地板似乎暗含玄机。
他再次用碎石试探,确认安全后,才深吸一口气,伸出双手,缓缓将紫檀木盒打开。
盒盖开启的瞬间,并无异象发生。
盒内衬着暗红色的丝绸,丝绸之上,静静地躺着一张大弓。
此弓通体呈现一种暗沉的金色,并非耀眼,却仿佛能将周围微弱的光线都吸纳进去。
弓身线条流畅无比,两端弓梢如同猛禽收敛的利爪,蕴含着爆裂的力量。
弓臂上铭刻着古老的、如同火焰与飞鸟般的纹路,仔细看去,那些纹路似乎在缓缓流动,散发着微不可察的温热。
整张弓给人一种感觉——它不是死物,而是沉睡的凶兽,是敛翅的太阳金乌!
射日神弓!
马凤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液仿佛在瞬间沸腾!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体内微弱的内力,与这张弓产生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共鸣。
他强忍着激动,伸出手,轻轻触摸弓身。
触手温润,并非金属的冰冷,反而像是某种生灵的骨骼,带着奇异的活性。
他尝试着用力,却发现以他现在的力量,竟然无法将此弓完全拉开,甚至连半开都极为勉强!
“果然……不是凡物。”马凤喃喃自语,眼中却充满了兴奋。
有此神弓在手,假以时日,待他内力精深,天下何处去不得?
他的目光落在木盒内侧,那里还有一个不起眼的夹层。
他小心打开,里面并非预想中的密诏绢帛,而是一块非金非玉、触手冰凉的黑色令牌,令牌正面刻着一个复杂的“影”字,背面则是一些难以解读的符文。
这是何物?
马凤微微皱眉,将令牌收起。虽然没有找到密诏,但得到射日神弓,已是天大的收获!
他不敢久留,将神弓小心地用原样丝绸包裹,负在背后。
那紫檀木盒则原样放回石台。
就在他准备沿着原路返回时,耳朵忽然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并非来自他刚才触发机关的机括声,而是从石室更深处的黑暗中传来!
还有机关?
或是……其他什么东西?
他浑身汗毛倒竖,不敢再有丝毫耽搁,身形如电,向着来时的暗道入口疾退!
就在他身形没入暗道的刹那,石室深处,两点幽绿的光芒亮起,伴随着低沉的、如同石头摩擦般的嘶吼,一个庞大的黑影似乎动了一下,一股令人心悸的凶煞之气弥漫开来……
马凤头皮发麻,用尽全身力气向上冲去!
他甚至能感觉到背后那道充满恶意的注视!
冲出暗道,回到器殿,他毫不停留,反手将暗门机关恢复原状,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沿着原路逃离了这座沉睡着帝王、也隐藏着无数秘密与危险的巨大陵墓。
当他终于有惊无险地回到崇仁坊宅邸的书房,将背后那沉重而珍贵的射日神弓取下时,窗外已然露出了鱼肚白。
他抚摸着冰凉的弓身,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磅礴力量,一夜的惊险与疲惫似乎都值得了。
然而,石室深处那幽绿的目光和凶煞之气,却如同梦魇,在他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皇陵之下,究竟还隐藏着什么?
那块“影”字令牌,又代表着什么?
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马凤知道,他离京的时刻,真的到了。
北疆,还有更多的挑战和机遇在等待着他。
而手中这张神弓,将是他未来道路上,最强大的倚仗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