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红色火光在黑夜里晃了两晃，燕烈川收了火折子，指尖还沾着枯木燃尽的细灰。他侧耳听着风响，确认身后卫骁的脚步声稳了，才加快步子往“鬼缠滩”走——雪粒子虽小，落在衣领里却像细针，走得慢了，寒气便顺着衣缝往骨头缝里钻。
卫骁攥着探路杖，杖尖敲在冻硬的雪地上，“笃笃”声在空旷里格外清晰。他眼瞧着燕烈川的玄色披风扫过矮矮的沙棘丛，忽然发现对方每走三步，都会回头瞥一眼身后的火光，像是在确认那点暖光没被夜风吞了。
“燕护卫，”他忍不住开口，声音被风吹得发飘，“你去年在这插枯木时，也是这么冷的天吗？”
燕烈川脚步没停，只从布囊里摸出汤壶递过去：“是雪更大的夜，那时还没摸清流沙的规律，差点陷进去。”
卫骁接过汤壶，指尖触到棉套里的暖意，忽然想起狄凛纱塞布囊时的模样——原来这些妥帖的准备，都是前人踩过的险路堆出来的。
转过一道弯，“鬼缠滩”的黑石堆终于显了形。燕烈川熄了手里的枯木，从布囊里摸出另一根点燃，橘红火光映在黑石上，竟照出周围雪地里细碎的裂痕——那是白日流沙冻硬的痕迹，夜里若踩错一步，便会连人带雪陷下去。
“跟着我的脚印走，”他压低声音，靴尖在雪地上划出浅痕，“每步都踩实，别碰黑石旁的白霜。”
卫骁忙跟上，探路杖紧紧贴着掌心，忽然瞥见黑石缝里插着半截枯木，顶端的兽油布虽旧，却看得出来是被人仔细整理过的。他刚想问，就见燕烈川弯腰将新点燃的枯木插在旁边，动作熟稔得像是在自家院子里摆东西。
走了约莫两刻钟，风忽然变了向，裹挟着沙粒打在脸上，生疼。燕烈川猛地停步，将卫骁往身后一拉，自己则握着弯刀往前跨了半步——火光里，不远处的雪地上竟有串新鲜的脚印，不是他们的尺码，倒像是双靴底带刺的马靴。
“别出声。”燕烈川的声音冷下来，指尖按在刀柄上，刀鞘的狼图腾在火光里泛着冷光。他顺着脚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沙棘丛后，隐约有道黑影闪过，还带着缕极淡的血腥味。
卫骁攥紧探路杖，手心全是汗，却听见燕烈川忽然低笑一声：“是只受伤的沙狐，别怕。”
果然，片刻后，一只毛色杂乱的沙狐从丛后钻出来，瘸着腿往远处跑，脚印也跟着歪歪扭扭地消失在黑暗里。卫骁松了口气，才发现燕烈川的肩伤似乎又疼了，正微微蹙着眉，指尖按在白布上。
“要换药吗？”他连忙问，想起狄凛纱的嘱咐。
燕烈川摇摇头，从布囊里摸出药包，却没立刻打开，只是将其揣进怀里：“到望京坡再换，现在停久了，风会更烈。”他重新点燃一根枯木，火光更亮了些，照得前方的路也清晰了几分——再走半个时辰，就能到望京坡下，过了坡，就是官道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雪粒子渐渐停了，风也软了些。卫骁望着燕烈川的背影，忽然觉得这漠北的夜路，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有引路的火光，有妥帖的准备，还有个把每一步都踩得稳稳的人，在前面领着路。他攥紧汤壶，加快脚步跟上，两道影子被火光拉得更长，一步步往望京坡的方向去，离官道越来越近，也离返程的路，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