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心峰的雪，开始偷偷化了。
万华树的冰壳上，先裂开了道细缝。不是被风撞的，是冰里的光纹雪在“冒汗”——淡金色的融水顺着缝往下淌，滴在树根的暖棚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像在敲谁的门。凌冽清晨走过时，正撞见小铁蛋蹲在棚边，用机械臂接融水，水珠落在掌心里，竟凝成颗小小的光珠，珠里晃着无界墟的紫影。
“它在学牵星草！”小铁蛋举着光珠喊，机械眼亮得像两颗星，“紫纹者说，牵星草的根顺着融雪往归元星爬了半尺，草尖的银纹都发绿了！”
毛团扒着暖棚的草席往里瞅，眠茧的淡绿已漫成一片，茧上的混沌星尘纹在融水的润养下，竟慢慢浮起，像撒了把会发光的碎星。“它们快醒了，”他指尖轻轻碰了碰席子，茧突然颤了颤，“你听，在哼歌呢。”
凌冽凑近听，果然有细微的“嗡嗡”声，不是虫鸣，是茧里的光纹在共振——银的、紫的、斑斓的纹缠在一起，像支没调的摇篮曲，唱给即将到来的春听。他忽然想起去年冬藏时，总怕雪下得太急冻坏了眠茧，如今才懂，雪化得比谁都懂分寸：不急不躁，刚好润透土，刚好催醒梦。
阿萤提着陶罐来浇树，罐里盛着忆雾泉的融水，水纹里漂着些细碎的光，是忘川界的忆鸟羽化成的。“忘川界的冰镜化了，”她往万华树根浇了半罐水，融水渗进土中，竟在地面晕出片青灰色的纹，像泉眼在说“我醒了”，“光纹鱼顺着融水流到泉边，嘴里衔着光纹果的壳，壳上的银纹正往归元星的方向亮。”
刘影扛着箭囊从崖边回来，箭尾的金纹扫过万华树的冰缝，冰壳突然簌簌落了些碎渣，露出里面的芽苞——苞尖已泛出点嫩红，裹着层薄薄的金，像裹了层春的信。“混沌界的碎星堆更热闹，”她往嘴里丢了块融雪凝成的冰，冰里带着点星尘甘，“毛团他爹传讯说，光芽籽在雪底下翻了个身，把归心峰的银纹压在了底下，像在给芽尖盖被子。”
孩子们跟着光珠往界桥跑。融雪汇成的小溪里，飘着无数细碎的光——有归心峰的银，无界墟的紫，混沌界的斑斓，这些光在溪水里缠成缕，顺着水流往光带飘，像一群要去串门的小尾巴。小铁蛋用机械臂捞起一缕，光竟顺着臂纹往上爬，在他肩头凝成只半机械的光纹鸟；毛团掬起一捧水，掌心里的光化作片混沌叶，叶尖还沾着颗万华树的芽苞影。
“是‘融光’！”阿萤追上来，光弦杖轻轻点向溪水，融光突然聚成团，在水面转了个圈，“老亲卫长手札里提过，雪融时，各世界的光纹会跟着融水跑，在交界处凝成‘融光’，是春的请柬呢。”
刘影的箭尾扫过融光团，光突然炸开，化作无数小光点，有的往无妄冰原飘，有的往机械族工坊钻，还有的竟落在万华树的芽苞上，苞尖的嫩红立刻深了些，像喝了口甜水。“你看，”她笑着踢了踢小铁蛋的机械腿，“连光都比你们急着找朋友。”
凌冽站在溪水边，望着融光往界桥飘。他能感觉到，无界墟的牵星草正顺着融雪的脉络往这边“够”，根须上的银紫纹缠得更紧；混沌界的光芽籽在碎星堆里“伸懒腰”，把藏了一冬的归心峰银纹翻到表面；忘川界的忆雾泉里，光纹鱼衔着的果壳正在泉底生根，壳上的纹与泉眼的青灰纹缠成环——这些“动”凑在一起，比任何法则都更像“平衡”。
午后的阳光斜斜落在万华树顶，冰壳上的缝裂得更宽了。芽苞已鼓得像颗小拳头，苞尖的金纹在光里流转，竟慢慢显露出所有世界的影：归心峰的雪、无界墟的雾、混沌界的星……像把整个宇宙的春都裹在了里面。
“它要开花了！”孩子们欢呼着围过来，小铁蛋往树根堆了些熵能晶的碎块，“给它添点劲儿！”毛团则把兜里的混沌星尘撒在苞尖，星尘一沾融水，竟长出根小小的须，往苞里钻。
凌冽坐在老树根上，看着这一切。融光在万华树周围转着圈，眠茧的嗡鸣越来越响，暖棚的草席已被融水浸得发软，隐约能看见茧上的光纹在“伸胳膊伸腿”。他忽然懂得，所谓“新生”，从不是“突然冒出来”的，是雪悄悄化、水慢慢流、茧偷偷醒、芽暗暗鼓，这些“偷偷”攒在一起，就成了惊动天地的春。
傍晚时，万华树的芽苞“啪”地裂开了道缝。不是全开，是先探出点嫩红的瓣尖，瓣上的光纹正与融光相和，一明一灭。孩子们趴在树旁，大气都不敢出，小铁蛋的机械臂悬在半空，想碰又怕碰坏；毛团则把耳朵贴在树干上，听着里面的“动静”。
凌冽、阿萤、刘影站在远处看。融光在树顶凝成个小小的光团，像颗缩在枝头的小太阳；暖棚里的眠茧突然亮得刺眼，草席被光顶开个洞，露出里面蜷成一团的光纹虫——它们还没醒，却已把所有世界的纹都摊开了，像在说“准备好了”。
“你说，”刘影望着那瓣尖，箭尾的金纹轻轻颤，“明天会不会全开？”
阿萤的光弦杖在掌心转了圈，弦音飘向树顶，与瓣尖的光纹撞了撞，发出“叮”的一声，像在应“快了”。
凌冽望着西天的晚霞，融光在霞光里泛着金，往界桥的方向漫去。他知道，这融雪的日子还长着呢——牵星草会爬得更近，光芽籽会顶破雪堆，光纹虫会在某个清晨突然钻出暖棚，而万华树的花，会在某个融光最盛的时刻，把所有世界的春，都捧出来。
归心峰的融光里，藏着雪的温柔退场，藏着芽的雀跃探头，藏着所有光纹“要见面”的急切。不必催，不必等，就这么在融水的滴答里，在光珠的晃影里，慢慢长出春天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