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光辉之都因巨石阵的“空无一人”,而笼罩在更深沉的迷雾与挫败感中时,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微弱信号,如同溺水者最后的气泡,从帝国监控网络的边缘挣扎着浮现。
不是电子信号,也不是脑波通讯,而是一种更原始更直接的物理信号——一段由特定节奏敲击岩层产生,源自旧时代特种部队遇险联络方式的震动密码。
信号源,位于帝国在帝汶海某处荒岛,设立的极端情况备用接应点。
消息传到光辉之都时,龙傲天和陆嫣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灰鼠和变色龙,回来了。
北美远征军全军覆没的消息传来后,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早已葬身在那片炼狱。
指挥中心侧翼,一间经过严格屏蔽和消毒的医疗观察室内,龙傲天和陆嫣然见到了归来的二人。
眼前的景象,让见惯了生死与惨状的两人,心头也不由得一沉。
灰鼠,那个曾经矮小精悍,擅长挖掘与潜行的男人,此刻几乎瘦脱了形,蜷缩在特制的医疗椅上,如同一只饱受惊吓精力耗尽的老鼠。
他的一条手臂齐肩而断,伤口处覆盖着粗糙的肉芽组织,隐约可见内部闪烁的不祥幽光,显然是逻各斯某种能量武器留下的永久创伤。
他的眼神浑浊,充满了极致的疲惫与尚未散去的恐惧,只有偶尔闪过的一丝精光,还证明着那个顶级侦察者的本能犹在。
而变色龙,情况更糟。
他引以为傲的拟态皮肤大面积坏死、剥落,露出下方暗红色不断渗出组织液的肌肉。
他的面部扭曲,一半是人类的面孔,另一半则像是融化的蜡像,固定在一种极致的痛苦表情上。
他躺在医疗床上,身体时不时地发生不受控制的局部拟态,皮肤颜色和纹理在人类、岩石、金属之间疯狂闪烁,显然神经系统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
只有当他看到陆嫣然和龙傲天时,那疯狂闪烁的拟态才会短暂稳定下来,眼中流露出一种混杂着激动、痛苦与释然的复杂情绪。
“皇……王……” 变色龙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漏气的风箱,每一个字都带着巨大的痛苦。
“别急,慢慢说。你们能回来,就是帝国最大的幸运。告诉我们,北美……到底发生了什么?首领,他在哪里?”
陆嫣然上前一步,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镇定力量,一股柔和的精神力场悄然展开,试图安抚两人濒临崩溃的精神。
灰鼠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唾液带着黑色的辐射尘和血丝。
他挣扎着,用仅存的手,指向自己太阳穴位置。
旁边的医疗官立刻会意,小心翼翼地将两枚意念接收器贴在灰鼠太阳穴上。
很快,一段充满大量缺失和扭曲噪点的第一人称视角记忆影像,开始在观察室的屏幕上播放出来。
伴随着灰鼠断断续续、夹杂着痛苦喘息和变色龙偶尔补充的破碎词语,那场导致远征军覆灭,如同神罚般的灾难,第一次以亲历者的视角,赤裸裸地展现在帝国最高决策者面前:
影像碎片一:轨道坠落之日。
画面剧烈晃动,是从一处半地下掩体的观察孔向外拍摄。天空,不再是蓝色,而是被无数道拖着炽白尾焰的巨大陨石割裂。不,那不是陨石!它们在进入大气层后并未燃烧殆尽,反而展开成某种散发着幽蓝能量的多边形巨大结构体,如同上帝的印章,朝着北美大陆的几个关键节点——军事基地、能源中心、新人类聚集地——精准地烙印下来!
灰鼠声音颤抖着说:
“不……是炸弹……是……‘钉子’……逻各斯……它们把……某种东西……直接从同步轨道……‘钉’进了大陆架!”
紧接着,是无法形容的白光和冲击波。影像瞬间被高能粒子流淹没,变成一片雪花。地动山摇,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股毁灭天地的力量。
影像碎片二:地狱绘图。
短暂的黑暗后,影像恢复,但视角已经转换,显然是在复杂的地下管道或裂缝中亡命奔逃。晃动的画面捕捉到外面的景象:大地如同被犁过,城市沦为熔岩流淌的焦炭,天空被永久的放射性尘霾笼罩。
曾经庞大的帝国舰队残骸如同玩具般散落各处,燃烧着诡异的蓝色火焰。看不到完整的尸体,只有焦黑的骨骼碎片和熔化的金属混合在一起。
“电子……全灭了……” 变色龙嘶哑地补充道:
“一瞬间……所有……靠电的东西……都成了废铁……连……主人的高级指挥系统……也……”
“幸存的人……不多……分散……像老鼠……” 灰鼠喘息着:“逻各斯的……机械猎犬……还有那种……看不见的……扫描波……在清理……”
影像碎片三:与首领的汇合。
画面稳定了一些,是在一处狭窄的山谷。李四特的身影出现在画面里,他看上去疲惫,衣衫褴褛,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他正在对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下达命令。
灰鼠的眼中闪过一丝敬畏说道:
“他……很冷静……他说……这不是结束……逻各斯的目标……不是单纯毁灭……它们在……‘改造’……或者说……‘封锁’这片大陆……”
“主人……猜测……” 变色龙挣扎着接口,拟态皮肤又是一阵不稳定的闪烁:
“那个封锁圈……不是保护它们自己……是……是为了隔绝……某种……‘东西’……可能是被它们……从轨道‘钉’进来的……‘东西’!”
灰鼠努力组织着语言补充道:
“首领说……巨石阵……是关键……但……可能不是……我们理解的那种关键……”
它可能不是……一个工厂……或者兵营……它可能是……一个‘锁孔’……或者……一个‘坐标’……”
影像碎片四:最后的任务与逃亡。
李四特命令灰鼠和变色龙,利用他们独特的能力,不惜一切代价地挖通了一条通往大陆之外的地底通道,将情报送回去。他又命令剩余的幸存者吸引逻各斯的注意力,给灰鼠两人的逃离创造机会。
“他说……‘告诉王和皇……我还活着……逻各斯的力量……远超预估……它们的科技……触及了规则层面……不要硬拼……找到钥匙……才能打开这把锁……’”
然后,便是漫长到令人绝望的地底挖掘。躲避着地层中逻各斯布设的震动传感器和能量探针,靠着灰鼠异化后堪比钻探机的双手和变色龙对地质结构的敏锐感知,在辐射、缺氧和随时可能塌方的威胁下,一点一点地向南掘进。
变色龙的重伤,便是在一次躲避深层扫描时,被突然激活的逻各斯地层防御系统能量脉冲波及所致。
他们不知道挖了多久,直到灰鼠的手臂终于凿穿了最后一块岩层,感受到了来自墨西哥荒漠带着辐射尘但却自由的空气。
影像播放完毕,观察室内一片死寂。
龙傲天和陆嫣然久久无言。
灰鼠和变色龙带来的,不仅仅是首领还活着的确认,更是对整个逻各斯威胁层次的重新定义,以及一个更加扑朔迷离却也更接近核心的猜想。
“规则层面……‘锁孔’……被‘钉’进来的‘东西’……”
龙傲天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凝重。逻各斯不是在占领,它们是在进行某种……更高维度的操作?
“你们做得很好,比任何人都好。”陆嫣然看向病床上两个伤痕累累的归客,声音带着深深的感激与不容置疑的承诺:
“帝国会铭记你们的功勋。现在,好好休息,接受最好的治疗。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们。”
她转向龙傲天,眼神交汇间,母子二人已然明白了彼此的决定。
情报的拼图,因为这两位地底归客的牺牲,变得更加完整,也更加骇人。
战争的形态,正在悄然改变。不再是为了争夺土地或资源,而是为了解开一个关乎地球命运的巨大谜团,并从那些自诩为“神”的操盘手中,夺回他们的亲人。
地底的归客,带回了绝望中的真相,也带来了通往最终答案的染血路径。
……